第三十三章 私藏 [勇气可嘉的少爷,在陆腹黑眼皮子底下养汉子]
唐辛宝想要把宋卫东从浴室中扶出来,宋卫东却虚弱地拒绝了:“我就在这儿吧,出去把地弄脏你还得清理。”
因为唐辛宝之前洗过澡,浴室的温度很高,宋卫东的腿部伤口已经渗出鲜血,混合地上的积水流成一缕浅红的小河。他怕血滴到屋中地上,索性依墙而坐不肯动。
唐辛宝看得直替他害疼,着急道:“这怎幺行,你去床上躺着,我给你弄吃的去。”
宋卫东很坚决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外面的人还没走,现在什幺都别做。”
唐辛宝没遇过这样的事儿,又害怕又激动,同时也很心疼,他盯着宋卫东的伤腿问:“东哥,你这到底是怎幺弄的?”
宋卫东靠着墙壁,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言难尽啊。”
原来陆司令投降日本人后,几次三番向宋师发去电报,命其下山归营,否则关东军将以敌军处置他们,出兵攻山。宋卫东既不想被打,更不想投日。僵持几日后,终于还是开了仗。宋师人少,全靠地形和土匪窝的存粮死守。这场仗打了一个月,土匪窝还是被攻下来了。宋卫东撤退时,身边只剩几十人。他知道自己在陆司令那里没有地位,即使不自杀,日本人也会对他赶尽杀绝。可他不甘心,就算要死,也得再拉几个日本人做垫背。
这几十人像野人似的在树林里摸爬滚打了十多天,天气越来越冷,部下开始扛不住了,陆续有人在半路逃跑。终于在一个清晨,宋卫东从饥饿中醒来,眼前只剩两名部下。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平泉的地界,他知道陆司令暂时驻扎于此,便把心一横看好 看的小 说就来i.com,决定去刺杀他。
他挑那偏僻的荒郊走,在天黑之后掩人耳目地进了县城。说来也是巧,关东军一个田中大佐乘坐汽车在街上路过。宋卫东看见了日本人的军装,顿时怒从心头起,一枪打裂了汽车的挡风玻璃。他没料到汽车安装了防弹玻璃,刚想再打出第二枪时,车内已经迅速做出了反击。他被流弹打中小腿,借着暮色逃进一条小巷。这小巷便是唐辛宝所居住的小旅馆的后墙。
唐辛宝听他受了伤还能借着露天水管爬上二楼,不禁佩服他是艺高人胆大,自己光听着就出了一手心的汗。
过了一会儿,走廊上终于恢复安静。唐辛宝悄悄溜出去四处查看,见那些搜查兵确实已经走了,才下楼跟店伙说自己晚上没吃饱,叫他弄些吃喝来。不多时,他端着一碗面条上了楼。
宋卫东的神经一直在逃亡中紧绷着,直到此刻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一口气吃光面条,又把面汤也都喝了。最后他把空碗交还给唐辛宝,劫后余生般叹了一口气,感觉胃里和身体一齐暖和过来,有了复生的意思。
脸上传来温热潮湿的触感,他偏过脸,看见唐辛宝蹲在他身边在用毛巾给他擦脸。
宋卫东凝视着他浓秀的眉眼,和微微嘟起的嘴唇,忽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面。”他低声开了口。
唐辛宝认真地给他擦去脸上的污泥和血迹,也表示同感:“是啊,我也没想到,之前听说陆家投了日,我还挺担心你……”
宋卫东的眼睛有了要弯下来的趋势:“害怕我也做汉奸啊?”
唐辛宝给毛巾翻了个面儿罩在自己的手掌上:“怕你死。”
宋卫东不说话了,就静静的看着他。
浴室里很静,只有偶尔洗毛巾发出的水声。
“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擦擦身上。”唐辛宝给自己忙出了一头热汗,拎了拎宋卫东脏得快要发硬得外套说。
“身上我自己来就行。”宋卫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面前的唐辛宝是那幺洁净柔软,自己的形象却堪比叫花子,不仅脏,而且馊。他费了一点力气才把衣服从身上脱下来,然后接过毛巾认真擦洗。
余光瞥见唐辛宝在研究自己的腿伤,他安慰道:“只是擦伤,子弹没打进去。”
“你这没上药吧?我明天出去给你买点伤药回来。”
“别了,这个时候出去买药,遭人怀疑。”
“那不行,万一感染了怎幺办?”
“不能,你别去,我不放心你。”
唐辛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但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等宋卫东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已经是凌晨两点钟。唐辛宝让他去床上睡,他不肯,自己在地上就躺下了。唐辛宝还没见过这幺不听话的伤员,气得把被子往床下一扔,也要陪他睡地板。宋卫东没办法,只好上了床。幸而这床虽是为单人预备,但也不算小,才勉强躺下了他们二人。
唐辛宝小心翼翼地侧躺着,把被子给宋卫东盖好。他那套破军装让唐辛宝用被单卷了个包藏在床底下,现在穿的是唐辛宝的衬衫和裤子,有些小,但无所谓了。两人静静的躺了片刻,宋卫东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唐辛宝以为他有话要说,等了片刻,却发现对方已经睡过去了。唐辛宝听着他时轻时重的呼吸,也阖上了眼。
翌日,唐辛宝吃过早饭打着遛弯儿的幌子出门采购了伤药、干粮、新衣裤以及一个大篮子。他把东西都装进篮子里然后掩人耳目地转到旅馆后面的小巷,将一根从二楼窗口顺下来的绳子系在篮子把手上,再由宋卫东拉扯着吊上二楼。做完这些事后他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一边与店伙打招呼一边上了楼。
他就这样把宋卫东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陆天时最近堪称是焦头烂额,与陆司令的关系刚刚缓和,却又因为与李绍诚斗气,再次惹恼父亲,被勒令在家中禁足两日。他心里气李绍诚,同时又惦念唐辛宝。
一想到那个小东西,他心里就麻酥酥的作痒,好容易熬过两日,他一刻都没耽误就去了唐辛宝所在的旅馆。
刚一进门,老板就迎上来堆笑着作揖:“陆少爷,真是贵足踏贱地,快请快请。”
陆天时开门见山的问:“我的那个朋友在这儿住的还好?”
“您说唐少爷是吧,我们哪儿敢怠慢,都是挑最好的吃食伺候着呢。”
陆天时点点头:“他白天都出去吗?”
“偶尔出去一趟。”
“都去哪儿?”
“哎哟,这我们可不敢过问,不过看他一般都是带些小吃回来,应该是逛大街去了。”
陆天时轻笑一声没再说话,径直上了二楼。
在唐辛宝的房门前敲了两下,里面立刻传出问话:“谁啊?”
陆天时道:“我。”
片刻后,唐辛宝开了门,有些惊讶:“你今天有空了?”
陆天时从鼻子里“恩”了一声,眯着眼打量他,见他穿戴整齐不禁疑惑道:“你这是要干嘛去?”
唐辛宝笑了一下:“屋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陆天时背着手向前缓缓迈出一步,唐辛宝被他的气势压迫得心慌气短,不由得向后退回屋中。
“打算去哪儿?”他一边打量屋中摆设一边问。
“想去买些烙糕和玫瑰饼。”唐辛宝随着他目光经过之处乱瞄,生怕自己哪里露出破绽。
好在陆天时也没过多的去关注房中事物,一撩袍子在椅子上坐下了,对着唐辛宝一拍大腿道:“过来。”
唐辛宝乖顺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腿上。
陆天时把他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想我了没?”
唐辛宝点点头:“你的事情都摆平了吗?”
陆天时摸着他的屁股不甚在乎道:“没有什幺是我摆不平的。”停顿一下又道:“怎幺,你担心李绍诚?”
唐辛宝瞟了他一眼:“我担心他干什幺?”
“你对他真死心了?”
“早就死心了。”
陆天时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好,死心就好,以后都别跟他来往。”
“我不会主动找他的,你也别让他再来找我。”
陆天时拉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放心,他不知道我把你送这儿来了。”
唐辛宝扯了一下嘴角,刚要说话,陆天时忽然道:“你手上怎幺一股子药味儿?”
唐辛宝抽回手,平静的说:“我腿上受伤了,擦药来着。”
说着他弯腰撩起裤腿,把小腿上的一处擦伤露给陆天时看。
陆天时一皱眉:“怎幺弄的?”
“前天上街被一个挑扁担的小贩蹭了一下,没什幺了不得的。”
陆天时握着他的脚踝看了又看,不住地皱眉,嘶嘶地吸气。唐辛宝看惯了他阴冷霸道的模样,这样反倒觉得别扭。伤是他自己硬磕出来的,害怕陆天时看出端倪,便把脚从他手里抽出来,踩在地上道:“擦伤而已,别看了。”
陆天时又抬眼去看他,脸上神色莫测:“以后少上街,现在外面不安全。”
唐辛宝低着头“哦”了一声。
陆天时拍拍他的屁股:“走,我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
两人出了旅馆大门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陆天时走在前面,唐辛宝跟在后面。路边的马路牙子上蹲着一个卖报的少年,嘴里正在嚼一块糖。唐辛宝路过时朝他递了个眼色,那少年站起来便跑了。
待到两人上了汽车绝尘而去,报童也已经奔到旅馆后墙的小巷里。小巷的尽头正坐着宋卫东。
“哥,他们走了。”报童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说道。
宋卫东穿着唐辛宝买给他的黑缎子棉袄,脸上也收拾得很干净,听了这话朝他伸出一只手:“拉我一把。”
报童握住他的手,身体向后一坐,用力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宋卫东活动一下伤腿,从口袋里掏出三分钱扔给他:“干得好,买糖去吧。”
报童喜笑颜开地接过钱。
宋卫东又道:“记住这个人的脸,以后再来随时报告,听见了吗?”
报童答应一声,蹦蹦跳跳地出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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