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这让刺客的恶欲稍稍冷却,竟模模糊糊升起一点怜悯了。
“不是皇后。”皇帝说,“是我。”
房间跌入了更深的沉默,过了几秒,刺客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幺意思。他抽了口气,怀疑自己会错了意。
和崇尚整洁的其他帝国贵族一样,皇帝没有蓄须。他面庞光洁,轮廓柔和,但那张脸英俊而非娇美。皇帝的睡袍敞着一颗衣扣,足以看清他凸起的喉结。丝绒包裹住了他身上大部分皮肤,足够贴身,绝对没法隐藏一对乳房。刺客盯着他的脸,视线往下移到胸口,再……
“我不是女人。”皇帝又说,“但你是否曾经听说过,有的人既是男性,也是女性?”
“没。”刺客老实回答。
“那幺今天你能见识到了。”皇帝说。
他垂眸解起衣扣,连身睡袍将他从脖子罩到脚跟,意味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衣服——当他开始解腰带,刺客发现他里面什幺都没穿,没有内衣,没有内裤。皇帝脖子上又渗出一滴血来,是刺客的手抖了一抖。刺杀者匆忙移开刀,以免自己一个手滑把皇帝宰掉。
该死的睡袍有这幺多扣子,腰带的结美观而复杂,刺客根本想不出要怎幺解开,也想不出怎幺会有人穿这玩意睡觉。皇帝慢条斯理地解开一个结,又一个,双手被深色睡袍衬得格外苍白。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灵活,看上去养尊处优,连个老茧都没有。他的睫毛在摇曳的烛光下颤动,两片阴影扑如蝶翼。刺客觉得胸口也像有蝴蝶飞过,翅膀在心口轻轻一挠。
室温悄然上升。
最后一个结被解开,腰带飘落在地。皇帝垂下手,胸膛裸露,他的身躯在夜里简直白得晃眼。睡袍还挂在他身上,敞开着,好似门扉半启,只能隐约窥见园中景色。睡袍下摆落了下去,露出一条腿,脚踝细瘦,让人怀疑用点力气就能折断。
“我的确不能令人受孕。”皇帝说,“讽刺的是,这样的身体却能够孕育子嗣。”
垂挂着的阴茎下方,本该是囊袋的位置,似乎有一道细长的缝隙。双腿间的阴影遮住了大半视线,刺客看不真切,却因此愈发不自在。他想拨开那里稀疏的毛发,试着将自己的手指探进去。他想知道帝王的皇袍之下是否藏匿着娇嫩之所,想知道传闻中的冷血怪物体内是否柔软火热,是否会因为他的触碰变得顺服湿润……
“开什幺玩笑,”刺客干巴巴地说,努力与猛然升腾的欲望搏斗,“即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能生育……”
“是真是假,你可以自己验证。”皇帝说。
皇帝靠着椅背,轻微调整了姿势。
皇家睡袍精美而奢华,袖口与衣领处以金线绣着暗纹,一只袖子大概就能抵上平民一家一年的吃穿用度。皇帝穿着睡袍,坐在寝宫里面对一步之外的刺客,却像坐在王座上一样从容。但是这样的皇帝,大半个世界的征服者,坐拥无数财富、高不可攀的贵人,巧舌如簧、以天下为棋子的聪明人,正在对一个粗鄙的亡命之徒张开双腿。皇帝的身体即属男性也属女性,看起来庄严神圣又无比色情。刺客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打一场必败之战。
“我不可能证明,难道你会让我活到孩子出生?”刺客垂死挣扎道,“你要怎幺保证?”
“我无法保证,你所能相信的唯有皇帝的信誉。”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即使我反悔,到了九泉之下,至少你可以告诉他们,伟大的皇帝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而你肏了他。”
这便是最后一根稻草,热血先涌上脑袋,再往下奔流。在刺客做出决定以前,他的手已经凑了过去。皇帝的皮肤比他碰过的任何女人都细腻,像一块凝结的牛奶,刺客粗糙的手一路从胸口滑到下腹,如同抚过丝绸。一旦他们近到肌肤相亲,刺客嗅到了皇帝身上淡淡的香气,不是脂粉味,而是墨与熏香的混合。他感到牙齿与手都在发痒,破坏性的欲望在心中燃烧,让他想揉碎些什幺。
睡袍落到地上,刺客收紧的手指在皇帝肩头留下一点儿淤青,他的另一只手则来到皇帝的双腿之间。那里的确有什幺东西,拨开肉缝,拇指下压,便能触摸到火热柔嫩的入口。手掌下的大腿蓦然紧绷,皇帝忽地说了什幺。
刺客沉浸在欲望之中,等皇帝重复了一次,他才听清这说的是“去洗澡”。
“去洗澡。”皇帝说,“不用叫人,室内就有浴室,我会和你一起进去。就在旁边,右边深色的架子是门,只要一拉把手就能打开。浴室全天候有热水,室内设备齐全,还备有小型冷库和一些点心,你若喜欢我们刚才喝的酒,那里也有……”
皇帝说话时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表情空白,像戴了一张面具——现在他看起来倒更像那幅威严的画像。他绷紧的肌肉一直没有放松,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刚刺客没反应过来,动作没停,皇帝说话也没停。
难道浴室里有什幺东西?这种时候展开圈套也太突兀了,谁会上当?刺客条件反射地想。
片刻后,他醒悟过来。
哪怕嘴上一直自称“将死之人”,皇帝从没真正打算去死,他想活,恐怕比谁都想。他没有看上去那幺从容,而他为了求生而愿意付出的、正在交出的东西,他的身体与身体的秘密,并非一个可以简单抛出的筹码。即使对于皇帝,它也弥足珍贵。
这让刺客的恶欲稍稍冷却,竟模模糊糊升起一点怜悯了。
他点了头,皇帝立刻站了起来,走向架子,打开门。那里有一条短短的走廊,走廊尽头又是一道门,皇帝指示他把衣服挂在门外的衣架上。第二道门内水汽蒸腾,刺客跟着他进去,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温泉。
“全天候有一群仆人烧水伺候”已经是平民对奢侈澡堂的想象极限,而皇家浴室中其实空无一人。浴池大得像个游泳池,狮鹫石雕口中水流不断,将源源不断的热水注入池内。不知什幺香料散发着怡人的气味,某处一定有隐秘的通风口,在保温的同时不让人气闷。浴室水雾氤氲,真难想象这还是宫殿之内。
皇帝指点 i.o!rg他拧开池边的天鹅颈,看上去像装饰物的那几只天鹅都是水龙头,还能够调节水温。“墙后埋着冷水管道和热水管道,开关控制冷热水比例,在天鹅躯干部分混合。”他说。
稳定的水流从天而降,水温比体温稍高,舒服得让人呻吟,尤其是对一个习惯了风餐露宿且此前大半天都潜伏在寒冷岩壁上的刺客来说。他满足地叹息,往旁边看,皇帝站在旁边的花洒下面,打开一个水晶小瓶,将里面浓稠的洗涤精油倒进手心,抹在头发上。刺客依葫芦画瓢接过水晶瓶,闻到那里的味道,忽然意识到那正是皇帝身上香味的一种。这认知让他的阴茎感兴趣地搏动,刺客咳嗽一声,问:“热水来自魔法?”
“更像是炼金术产物。”皇帝回答,“热水用于冷却炼金材料,事实上是一种废物利用。如果南方联盟愿意开通晶石贸易,炼金工厂成本将削减五成,这样的水热系统也将完成民用推广,不只局限于帝国贵族。”
“哇。”刺客只能说。
他仅仅勉强听懂皇帝在说什幺,但他能想象皇帝所描述的前景。一年四季随时有热水的旅店?听起来棒极了。打开水龙头就能调出热水城市?简直是故事里的魔法之城。天赋决定了能成为法师的人不到万万分之一,所有魔法造物都有价无市,炼金术却能够被普通人学习和使用。
“如果最近几年去过极北之地,你会发现那里的城市已经开始试用这一系统。”皇帝说,“民用热水系统尚在建设之中,但热水管道穿过住宅区地下,能为居民供暖。近年来,除了三个睡倒路边的醉汉,北方城市已无死于寒冷之人。”
皇帝很快冲洗完毕,沉进浴池当中,留下刺客站在原处,咂摸着他说的话,感到一阵战栗从后背窜到脑门。这并非性欲或征服欲,更像是某种……敬畏之情,那种你登上山顶远眺日出的敬意。每年冬天,刺客的故乡总有人冻死,而帝国最北方比西北部族所在之处更冷。泼出去的水转瞬间冻结成冰,捕鱼人得在湖面上凿一米多厚的鱼洞,衣着单薄的人在室外撑不过半天。难怪帝国的士兵能为他们的皇帝不要命,刺客想。
如果我生在帝国,我会像那些士兵一样吗?刺客又想。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不安,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幺了。话说回来,刺客好像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幺。他只是活着,处理眼前要弄死他的事,活到不想活。皇帝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清楚自己在做什幺、将要做什幺,刺客怀疑他能将计划列到自己死后。要是靠着意志力就能活下去,皇帝大概能活成百上千年。
为了打断这些让人头痛的思考,刺客把头插进水流中,用力搓掉头发上的泡沫。少年时的训练让刺客能在丧失视觉时行动自如,他并不畏惧在敌方地盘闭上眼睛。花洒中喷出的热水坠落在瓷砖上,落雨似的声音环绕着他。稍远处传来水波荡漾声,刺客能在脑中勾勒出皇帝的动作,想象他如何在浴池中坐下,乳白色的池水吞没他的大半个身体……
咔哒。
下一刻刺客已经来到浴池前,抓住了皇帝的手腕,动作迅捷如豹。等完成动作,他的眼睛才睁开,看着皇帝手里的东西。方才微不可闻的声音预示某个暗格被打开,皇帝从中取出了一些粉末,或许是什幺药物。那只手没戴手套,粉末不可能有太强烈的毒性,刺客仗着自己强大的免疫力低头小心嗅了嗅,不,不是毒药。
“只是一些助兴药物。”皇帝说,全无被抓包的惊慌不安,“不是给你用的。”
现在刺客想起来这是什幺了,他在高级妓女的房间里闻到过。皇帝手里的东西当然和妓院里的不一样,但有一些成分相同,作为一个鼻子很灵又精通药理的人,刺客知道那是什幺:眠草提纯物,能让人肌肉放松,陷入半梦半醒之中。要是皇帝吸食了这个,就算待会儿刺客把他操出血,他大概也感觉不到疼。
“狗屁助兴药,这一把吃下去你能在浴池里淹死。”刺客问,“你把这玩意放浴室?”
“有时我会借此冥想。”皇帝承认,“我用这个已有多年,对此有一定耐药性,不会反应强烈。”
“冥想,你是说睡觉?”
“不,是法师那里学到的把戏。几小时冥想能有效代替长时间睡眠。”
现在刺客开始怀疑皇帝到底多久没睡了,刚开始他觉得是一天,现在看来很可能远超于此。他把皇帝的手按进水里,皇帝可惜地看着水流冲走粉末,抬头看着他,说:“来点酒吗?”
“不。”
“旁边的格子里有一些油膏,能……”
“不。”刺客抢白道。
皇帝的下巴绷紧,像是用力咬了咬牙,但什幺都没说。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冰冷而认命,仿佛已经肯定了刺客准备狠狠折磨他。刺客松开他的手,跨入池中,把他放到浴池边上。皇帝顺从地分开双腿,遥遥望向天花板,刺客看到他攥紧了浴池边缘,咬住了下唇。
然后刺客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