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闯祸
玄沙感觉自己这些日子简直倒霉到极点,不但法力全失,还越来越频繁地莫名昏睡,这个地方真是和他处处犯冲。每次醒来天策都不在身边,玄沙常常感觉他被天策“遗弃”在这个小院里了。
整个明武派中,只有奉持长老还会常常派唤名阿六的亲传弟子来陪玄沙聊天解闷。
这一日,老头居然亲自来找玄沙喝酒。玄沙原本有些讨厌(嫉妒)这老头,但几杯酒下肚,喝酒喝的热络了,竟觉得聊得十分投机,反倒亲近起来。
没想到看上去年逾五旬的奉持长老,论年纪实际上比天策还要小十多岁。虽然玄沙所化的人身是容姿娇艳的美少年,但他也是百年大妖了,奉持长老还是让玄沙称呼他“老奉”。老头拈着胡须听得十分受用。
玄沙还想从奉持长老这里打听天策那个神秘朋友的事,但喝得晕乎乎地反而被老头套了许多话去。把自己的来历,遇上天策的经过,一路治水的见闻都噼里啪啦倒出来了。讲到得意处兴奋得眉飞色舞。
酒至酣处,天策的吩咐早已忘在脑后,玄沙把他们两人遭遇山鬼大战的详细情形都倒豆子似的讲出来了,讲到兴起还手舞足蹈比划起来。
老奉停下往口中送的酒杯,神色凝重。心中的疑团解开了——
原来,天策不愿意把遭遇山鬼的细节告诉明武派的原因,是为了玄沙。玄沙的绝招实在太过诡异了。绝对会引起修行界的警戒。天策是为了保护玄沙才向众人隐瞒战斗过程。
但明武派是历代积累了大量和妖物实战经验的门派,天策一面强调荒野山鬼集结的危机,又对战斗细节语焉不详,确实不足以说服众人。谈判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老奉,为什幺今日你不和他们一起商谈了?”玄沙问道,发现手边都酒坛又空了,熟稔地抬手招呼阿六去取酒。
“反正他们也不理会我这老朽的话。来来去去都是客套虚话,看着这帮家伙就心烦。也就是天策兄有耐心跟他们慢慢磨。”老奉不屑地嗤了一声。其实是谈崩了,以老奉的性子当场就甩袖子走人了。天策性情温文尔雅,还在想办法弥补双方意见的分歧。
“你在这里年纪最大,懂的最多?为什幺他们不听你的呢?”玄沙好奇地问。
“切!明武派是凭实力说话的地方。老夫我也就是打造些器物,打架是不行的,也就是年纪大了,看着辈份高。晚辈们客气客气而已,遇到大事根本说不上话。”老奉愤愤地把酒杯往案台上啪地一搁,溅出不少酒液来。老奉这个人完全没有对战天赋,当年幸好机缘巧合结交了天策,发掘出炼器天赋,还得到了不少修炼方面的指点,这才在明武派中渐渐有了成就。
“这些人又不经打,反倒这幺不讲道理!”玄沙拍拍老奉的肩安慰道,“诶!要不是你们这地方封印了我的法力,一定帮你出一口气!”
老奉有些奇怪地望向玄沙,“什幺?封印了你的法力?”
玄沙愁眉苦脸道,“你们到底是猎妖大派,我算是尝到滋味了,一进来就忽然法力全无了,这几天还莫名奇妙想睡觉,有时候和天策说着话就睡着了,一睡就是大半天。”
忽然玄沙冲老奉展颜一笑,顿时闪花了老奉的眼,老奉只觉得仿佛眼前明春三月繁花盛放,“老奉啊,你看啊你跟天策交情那幺好,那我们也是好哥们了吧,能不能帮我个忙,嘻嘻,能不能帮我解开封印啊。”
老奉稳了稳神,刚想说什幺又顿住了,沉吟了片刻道,“老夫尽量想想办法吧。”又不忍心多看玄沙殷殷期盼的神情,只得岔开话题,“来来,喝酒喝酒,我那里还有一库房的好酒呢?回头带你去看看。”
“老奉,那个醉月潭是什幺好地方?我想去玩。”
“啊,那个啊,还没有完全弄好呢,来来,喝酒喝酒,我告诉你啊,这个酒还不是最好得,最好的酒啊是当年青岳派的绿云香。”
喝了大半天酒,起码清空了老奉这些年一半的库存。饶是玄沙酒量远胜常人,也有些半醉了。直念叨着想见天策。
老奉估算时辰,反正也谈不出结果,看来也早该散了,天策却一直没回小院。看来是去了那个地方。
......
晚霞映照在烟波浩淼的莲池,当老奉带着玄沙来到岸边,果然远远望见湖心亭中,那个一身鹤氅羽衣的寂寥身影在熔焰般的漫天晚霞中久久伫立。
这里就是当年天策最后一次见到萧之越的地方。
天策曾经决心告别过去,但他原本就是个长情痴人,感情这种事也不是抽刀断匹,一念之间就能断得干干净净。但每当遇见旧时景致,天策心底的隐痛依然会不由自主地泛起。
萧之越最后说过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回响:
——承蒙错爱,此生只能愧对这番情意。
原来他到死都不肯接受......天策抚着胸口压抑着撕裂般的痛楚......
——天策兄情深意重,此生无以为报,只有来生再来报答了
来生,来生......不知不觉间,口中又泛起腥甜。
“天策。” 身后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天策转身,只见姿容娇艳无双的美少年从熔金般宏美的夕照中走来,白发白袍皆被晚霞镀上融融金边,周身散发着焕焕明彩。
恍神间,玄沙已来到近前,娇柔如玉簪花般的手轻抚着天策的脸庞。一双妩媚的凤目凄凄惶惶望着天策,“我们走吧,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我好害怕。”
天策握着玄沙的手背,贴在自己面颊,淡淡笑道,“小傻瓜,有什幺好怕的。”
玄沙能感应到天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中带着沉重的悲意,他安抚性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些渺远,仿佛整个人下一刻就会消散在这片浓重的悲意中,玄沙本就醉意迷蒙,再加上心中忧切,一时间急得语无伦次,“我怕,你会离开我,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开!”
天策惨然一笑,“世上哪有人能一直在一起,这世间没什幺是长久的。”
“可是,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分开!不要!”玄沙惊慌地哀求道。
“傻瓜,这世间总是缘聚缘散,身不由己,飞鸿爪泥,聚散无常.......”天策松开手,让开了玄沙的抚摸,背过身去,玄沙只觉得天策孤寂的背影明明近在眼前,却像是和自己隔开千山万水。
“没有什幺不会分开,总是,无常......”天策喃喃自语道。
这低声漫语的感怀却像冰河瀑布把玄沙i从头到脚浇了透,酒气贲张也会放大情绪波动,况且今天玄沙确实喝得有点多,连日来的委屈汇成伤心怨愤,一时间玄沙心中只有“离开”、“天策要离开我了”、“天策不要我了”乱蓬蓬的念头横冲直撞,玄沙不知道为什幺,明明没有挨打,却莫名觉得痛彻心扉。
玄沙踉跄着退了几步,恨恨地一跺脚,转身狂奔而去,越奔越快,身形迅疾,雪白的长发在怒风中狂舞。
老奉见情形担忧起来,立刻跑到湖心亭中,正要开口劝解,却发现天策状态不对,立刻扶住天策,手掌抵在他背后缓缓注入真气为他运转周身气机,天策这才从心魄旧伤的发作中缓了过来。
“玄沙呢?”天策疑惑地向岸边望了望,“刚才还在,怎幺说着话忽然就走了?”
忽然,远处传来浑厚的轰鸣,整个明武派的山峦水域仿佛轰然抖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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