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你会些什么?”甫入营帐,男人大口饮下一壶水,用手擦拭几下,盯了青枝一眼。
“我——我会缝补衣裳!我还会做吃的,嗯,还会包扎伤口……”青枝一进来便打量了帐中陈设,显而易见,此处的主人于生活上很是漫不经心,过得十分粗糙。
“那倒是不错,你留在这里将我那些衣裳缝补浆洗了。”男人随意指了指一堆衣服,瞥见她不安地抠着手指,上下打量几眼,突然转头朝外喊道,“打盆水来!”
“将军!”青枝愕然地瞪大眼。
男人对上这一双眼睛,竟忽略了她一身脏污,失神了一瞬,轻咳一声,“你别想多,既然要碰我的衣服,起码人得干净。”
“是。”青枝垂下视线,就着那盆水,将手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血污洗去,又拢了拢头发,一个容色平平,肤色暗黄的女人便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略看几眼,便欲出去,临出帐前低头道,“你今日暂时别出这营帐。”
青枝只离他一步之遥,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点点头微微退了一步,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上那人的一双云靴。
他的脚真大,脑子里刚冒出这么个念头,那双脚便大步迈出营帐,只剩满室空寂,远处操练的呼喝声遥遥传来,青枝此时方身子一软,先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寻了个小杌子,长呼一口气坐下。
起码,她这一步是赌对了。
“景熙,你今日……”主帐中坐在上位的一名中年男子皱眉看向落座在左侧的银甲男子,神色颇不赞同。
“大帅,我帐中倒是缺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那些个亲兵小厮伺候起人来倒比我还糙,想来舅舅自然体谅外甥,”霍景熙站起身挑眉一笑,端起酒杯,“不过先前我对周郎将所为确实有失莽撞,还望舅舅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全然不见之前劈头盖脸给人鞭子的戾气,郎朗自若地立在那儿,当得起赞一声“好儿郎!”
卫宗武哈哈一笑,有些玩味地盯了他一会儿,终是大手一挥,“取美酒来,今日麻城大捷,本帅与诸位不醉不归!哈哈!”
青枝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脖子,眯了眯眼睛,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已过了三更天,那位小霍将军还未回来,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强自压下那些念头,拾起针线继续缝补最后一件衣裳,缝着缝着又出了神,一个没注意便戳了手,刹那间殷红的血珠便滚下,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于衣领间晕染开。
青枝急忙忙想要出帐打水清洗,却在撩开帐帘的一瞬间忽然回想起那人临走前的叮嘱,望着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她慢慢放下帐帘走回原处。
这一处,若是以刺绣双面覆盖,倒也可以遮掩,青枝细细查看那衣裳片刻便定了主意,至于图案,她眼前突然浮现了那双云靴,便用祥云吧。
当下十指翻飞,不过一盏茶功夫便绣了一左一右两朵祥云,青枝手指轻抚过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当初教会她刺绣的娘亲。
她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娘亲,十六年前的江南烟花盛地,谁人不知何家娘子的艳名。
不过,打青枝记事起,何宝桂已从良与人为妾,终日囿于四方天地,整日与丝线为伍,一手女红竟也成了绝技。
娘亲临终遗言犹在耳畔,要她誓不做他人玩物,便是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青枝轻叹口气,阴影处突然走出一个人,唬地她心头一跳。
“为何哭?”霍景熙眼神沉沉地盯着她,一双眸子映着烛火和她的小小倒影。
“只是长久盯着一处地方看得久了些,忘了眨眼。”青枝掩饰地垂下头,用手背拭去不知何时流了满面的泪水,淡淡答道。
霍景熙不置可否,越过她朝塌上倚去,不多时便呼吸悠长,已睡了过去。
青枝轻呼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未吹灭蜡烛,只寻了个角落,蜷缩着休憩。
才睡了一个时辰,外面便起了喧哗,青枝眠浅,一惊便醒,眼前一片漆黑,待要站起,却发现两腿酸麻,一歪身子便向旁边倒去。
她已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却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
“别出声!”霍景熙在她耳边短促开口,黑暗中青枝虽不能看见他脸上神色,却从这三个字中听出凝重,顿时老老实实不动。
霍景熙只诧异了一瞬入手的温软,扶她站稳后便不动声色地放开手,不过军中半年,竟然连女人什么滋味都忘了不成?他忍不住分神嗤笑一声。
青枝听他嗤笑,心尖一颤,轻轻开口,“将军,外面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霍景熙撩起一点帘子朝外看去,破晓的微光倏忽而过,青枝只见他抿着嘴表情似乎有些难看,忙闭口降低存在感。
霍景熙站在帐中凝神听了片刻,突兀吹响骨哨,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他跃上马背,待要扬鞭,瞥见青枝徨急的目光,突然生出一丝不忍,旋即又吹了一声哨,唤来不远处的一匹黑马,便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青枝于绝望中又逢转机,来不及道谢,忙爬上马,奋力追赶上去。
一路上尸体四横,东南方向火光冲天,霍景熙不时勒马停下查看,以是青枝勉力能跟上他,也一路见证了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黑如锅碳。
天色越来越亮,霍景熙终是不再停下查看,只催马朝西南方向的山林奔去。
好在青枝此刻已略微适应马上颠簸,缀在白马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ps:今天先晚安了,之后两人踏上逃亡之路,孤男寡女,咳咳,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