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闵玥小跑着认真量出步距来,在距离跳板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用鞋底子用力蹭出一条浅浅的线来,左脚脚尖顶着这条线,右脚脚尖后移至距线一个半脚掌的位置,猫下腰把双手撑在起跑线上。
深吸了一口气把屁股抬到稍高于肩的位置,然后猛地一下往前冲。
助跑,踏板,起跳,腾空,伸小腿……
可惜没站稳,重心往后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沙坑里。
数不清第几遍了,闵玥有点想飙脏话。
李暮烟胳膊肘里搭着闵玥的校服外套,手里拿着俩瓶水,站在旁边一边玩手机一边陪着闵玥练跳远,听见声儿忍不住抬头嘲笑了一下闵玥这位垃圾选手。
“行不行啊你到底?”
“滚犊子。”
闵玥拱起鼻子恶狠狠地蹬过去。
操场外圈是红色的橡胶跑道,中间围着个长方形的足球场,俩边是对称的弧形跑道,半包围着的俩个半圆里都是水泥地,一个有沙坑,另一个没有,运动会的时候一般用来跳远扔铅球什么的。
明天就是运动会,开完运动会直接就是周末,大部分学生心都野了,权当明天开始就是四天小长假。
下午第三节课一下,好多学生都来操场练项目,没项目的也懒得呆在教室里。
操场上人挺多,三三俩俩的女生挽着手沿着操场溜达着瞎聊天,有练八百一千五长跑的,喘着粗气让挡路的腾地儿。
闵玥上次运动会没报项目,体委说这次必须报俩个,闵玥觉得跑步的时候一堆人给喊加油太尴尬,干脆直接报了个跳高和跳远,也没几个人看,瞎应付应付就完事儿了。
这俩个项目一向没人愿意报,体委欢天喜地填完表就去办公室交差了。
鞋里沙子太多,走路有点沉,闵玥坐在沙坑边上开始解鞋带,李暮烟拿着水凑过来蹲在她旁边。
“怎么不练了?”
“硌得慌,我倒倒沙子。”闵玥有点后悔穿高帮帆布鞋,解个鞋带就得八百年。
“哦。”李暮烟又把水递给她,“那你喝水不?练半天了。”
闵玥系好鞋带把水接过来看了看,“这瓶是我的吗?”
李暮烟伸手就要拿回来,“爱喝不喝,你毛病怎么这么多?”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吐口唾沫进去我都喝。”说完躲开李暮烟的手,赶紧仰脖灌了几口以证真心。
“恶不恶心。”李暮烟翻个白眼哼笑一声,“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还练吗?”李暮烟问她。
闵玥站起来拍拍屁股,“练不明白,不练了,走几圈吧。”
“行。”
走了半圈李暮烟捂着肚子揉了揉,着急忙慌把水和衣服塞给闵玥,“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先去上个厕所,我就不应该连着三顿吃麻辣烫。你随便找个地方等我。”
闵玥:“……行吧。”
主席台俩边是观众席,闵玥打算去那儿坐着等李暮烟。
正对着主席台的那个长跑道有几个男生在练短跑,校服挂在旁边的栏杆上,站在起跑线上在做准备动作。
旁边一个戴帽子的男生脖子上挂着口哨,右手拿着个计时器,低着头看不清脸。
身形看着倒是有点眼熟,闵玥歪着头从下打量了一下才看清楚脸,是隔壁班的体委,叫武响,和闵玥还有李暮烟高一的时候是一个班的,关系还可以。
旁边有俩个男的,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是一个班的,好像叫李羡,上午换座位刚坐到自己后面,没说过几句话,好像长得还可以。
武响正好抬头对上闵玥的视线,笑嘻嘻打了个招呼,又伸手招呼她过去。
闵玥小跑了几步过去,“练项目呢?”
“对啊,练练一百二百。”武响指着旁边几个男生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个是我们班的宋哲,那个是八班的李羡。”
说完“嘶”了一声,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继续说,“你不就是八班的吗?你和李羡一个班的我在这儿介绍啥啊。”
李羡这人有点自来熟,闻言笑嘻嘻地接话,“这我新前桌,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
“是吧?”说完还冲闵玥挑挑眉。
闵玥看了李羡几秒,有点像那种略带暧昧的打量,可她偏偏眼神很定,嘴角似笑非笑的,然后就毫不留恋地收回视线,冲武响笑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眼型长得好,细细长长的狐狸眼,薄薄一层眼皮凹进去,眼珠子黑得透亮,像个水润的玻璃弹珠。
有种狡黠的灵动。
李羡被这几秒搞得愣了愣,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回过神儿来赶紧开启自己的自恋模式常态,“哎呦这小眼神,这就对哥哥一见钟情了?”
“没办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闵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没有卡顿地立马微笑着接话,李羡有点懵逼。
李羡当然知道自己长得好,并且对此深以为然,一般情况下这种话一说出来,女孩们的反应大体就那么几种。
要么害羞到不敢说话;要么恼羞成怒地似真似假追着他打;要么非常冷漠,根本懒得理他。
这姑娘这反应,怎么说呢,举重若轻?不咸不淡?
空气奇异地凝滞了一小会儿,李羡被卡的说不出话来。武响闷笑着憋不住不住笑出声,“让你自恋,总算能有人治你了。”
说完把计时器和口哨递给闵玥,“方便帮我们计个时吗?我也想跑一下,正愁没人当裁判呢。”
“行,那我去终点那站着,一吹口哨你们就跑。”闵玥把东西接过来朝终点那儿走,再没往李羡那儿扫一眼。
竞技体育里求胜心一向很重要,李羡现在的求胜心莫名其妙有点空前高涨。
第一个踏过了终点线,李羡缓了几口气放慢步子,压不住的得意漫上来,回过头看见闵玥仍是一脸平平,尽职尽责地在掐秒表。
男孩子好像永远都是热力发源器,再加上运动后汗水带着热气在皮肤表面蒸腾,热气躁哄哄地扑面而来,闵玥下意识避了避。
李羡不解地看过去,武响和宋哲正好也过来了,李羡“啧”了一声把话咽回去。
手机刚才好像震了一下,闵玥把东西还给武响,走到一边把手机掏出来,是李暮烟让她先回去,说自己可能要在厕所打一场“持久战”。
李羡的眼神控制不住往闵玥那儿瞟,看见她好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消息,然后就有笑意从瞳孔一圈圈荡开,是一种很温柔的神采。
“那我先回去了。”闵玥收起手机和武响打了个招呼,又冲李羡和宋哲笑着颔了下首。
“着什么急啊,几天晚自习肯定查得特松,咱们一会儿叫几个人玩狼人杀吧。”
好久没玩了,闵玥想了一下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