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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到末了,竟是无比怅然和感伤。
晨露心中雪亮,情绪激越之下,手中长剑不由紧了紧,却听忽律道“也好,我若是胜不过一介女子,又谈何饮马中原”
四周人潮退去,方圆几十丈,只剩下他们两人,正静静伫立着,身后,便是巍峨耸立,千古不语的青黑城墙。
一如,多年前,他们初识,对决之时
晨露微微眯眼,仿佛不忍目睹这残阳如血,她摇了摇头,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她握住剑柄,哗然掣出剑来。
剑匣中这一声清越龙吟,在人们头顶肆虐弥漫,仿佛响彻了整个天地,乍停时,耳边仍有微微余韵,所有的马匹好似不胜惊骇,都是扬头嘶鸣。晨露雪白的面庞遮掩在城墙的投影中,让人看不清她的眉目,仿佛在那孤单伫立的,只是一袭白衣,以及,多年前的一抹幽魂。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八章 缘尽
忽律正要拔剑,却见乙方阵营中,有一位其他部落的勇将大吼着,冲上前来。
“根本不用可汗同、出手,我来”他语气虽然忠心,眼中却满漾着骄狂,不可一世的嘴角笑得歪斜,仿佛天上地下无人可敌。
忽律唇变勾起一抹无温度的微弧。那勇将将手持金锤,怕有百斤上下,纵马上前,众人见两人身形悬殊,众目睽睽,也觉胜之不武,正不知该赞还是沉默,却见剑光一闪,亮如暗夜霹雳,光尽处,晨露伫立依旧,那勇将却已被斩成两截。鲜血蓬散漫天,皮肉却仍诡异相连着,纤弱的少女眉目模糊,仿佛在阴郁地冷笑,嫣红的血把她的清秀浸染成诡谲的艳丽。
那雪亮的锋刃散发着清越的冷戾,所有人惊怖,一时无法出声。忽律抢身上前,再无一言,长剑凌空指来,两人以快战快,瞬间便激烈异常。暮色仿若虚幻,只见两道身影几乎化作黑白二光,凌厉诡谲,衣袂飘飞处,竟似带起辉赫光焰
忽律的剑招刚柔并济,浓眉因着杀气而蓦然挑高,摄人肝胆的剑意宣泄而出森然霸气有如实质一般。
晨露的剑式却是极尽古怪,有如在惊涛骇浪中一息尚在的小船,虽然风波不尽,却犹自安逸。
她荡开对方重剑,剑尖带起一阵疾风,刺入忽律饱满威势中有如小船居于旋涡中心,微力便可撼动天下
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轻点,忽律瞬间大惊,那道煞气便猛然现了破绽,他只见身前白蚁一花,恍惚迷离之间,便觉腹中一痛。
他不敢置信地睁开眼,只见雪衣轻拂,不过咫尺,半截剑锋,却已深入了自己的腹中。
他缓缓抬头,看入了一生一世的梦魇,那少女蹙眉冷笑,那一双清冽出尘的黑眸,似讥讽,似决绝,多年前极为熟悉的,从城墙上一坠而下的
忽律全身血都要为之逆流,它们奔涌着,凝聚到心尖,在这天地苍穹间,化为一个暗夜梦回的名字
“是你”
天光在这一瞬暗走,忽律耳边,只余下风声萧萧,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是你”
他喃喃重复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清秀容颜。
“是你。”
他喜悦而悲伤地,惆怅而呆滞地,第三次说道,却又踌躇着,隐忍着,将手缩回。
有力的大掌,用力回握着腹前剑刃,仿佛要抓住什么刻骨铭心的东西,用力,至深
鲜血如泉一般喷涌而出,染上了她的鬓发,如珊瑚一般红艳。
“林宸”
低低的呢喃,从他刚毅的唇中唤出,忽律忍住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雪刃从腹中一寸寸拔出。他微笑着,仿佛极之甜蜜,极之喜悦,这一瞬,他什么都明白了,“是你,回来了。”
呛啷一声,晨露手中长剑落地,忽律将它拔出丢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站起身来,以眷恋的眼神再看她一眼,再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每一步,却也是很稳,鞑靼军中见他如此凶险,早已有人过来搀扶,他却强行站住。最后一丝暮色,在他身上消失,在那重重黑甲中,仿佛只有一具悄然微笑着的灵魂。
城墙上遥遥传来惊呼,依稀是沈参将的声音,他遥遥观望,见忽律居然不死,再也忍不住心中惊怖。
“只是当时已惘然。”
忽律低声笑了,轻吟了这句众人都不懂的中原诗句,中气十足地扬声命道“撤离”
这悠长和一声,隔绝了所有光明,黑夜终于到来了。随着鞑靼大军潮水般退去,城门又被打开,沈参将急急奔来,却险险接到晨露瘫坠而下的身躯。
他一时为难,却听晨露轻声道“我那一剑”
她仿佛累极哽住了,终于说道“忽律,他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七十九章 秋凉
十月七,鞑靼大军撤离栾城,原本分三路进逼的大军不再急进,而是沿着平州一线,慢慢开始退却。
此次危机,原来是个大战不休的架势,却在如此之短的时日里,以鞑靼军的撤退告终,消息如生了翅膀一般传开,天下九州为之哗然。沈参将兴冲冲奔入室内时,晨露手持一柄犀角雕梳,正在窗下对镜端详。
乌檀似的长发垂在身后,有如一匹上好的黑缎在闪烁光辉,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慵懒而随兴。
秋日寒深,遥遥看去,重重绸衣包裹下,她仿佛弱不胜衣,很是惹人怜惜。这样一位深闺宫妃,竟是斩断鞑靼可汗生命的绝世强者
沈参将暗自嗟讶,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不该直视,他避过一侧,禀报道“圣上送来急件。”
一只苍白细腻的玉手从他手中抽走书信,晨露展开信笺略略一瞥,已知端倪。
“群臣们怎么说,大将军又是什么主意ot她如此问道。
沈参将深深一礼,表示对自己主帅的敬重,“大臣们的意思,是要趁胜追击,将鞑靼人彻底驱逐到大漠之外,大将军认为此时应求稳,不能轻举妄动。”
“趁胜追击”
晨露轻笑出声,黑眸中闪动着冰雪一般的讥诮,“是谁胜利了,又是谁落败”
沈参将见她话音不善,垂手不敢开口,他心中对那些饱食终日的朝中大臣,也颇不以为然。
“鞑靼人开始撤退,不是为了什么失利,孤狼一旦受挫,只会更加凶狠的反噬。
只因忽律伤重不治,他要迅速赶回王庭,安排身后的一切事宜。”
晨露声音中并无半点喜悦,她手下缓缓核发,想起忽律身上的致命一剑,心头有一个念头缓缓浮上,最终,化为无声的叹息。
这世上,终究又少了一位劲敌
自得知真相以来,她想起忽律,只觉满腔怨毒无处发泄,如今得偿所愿,却只觉心头一阵惆怅虚无。
是劲敌,亦是知己吗
她微微苦笑,雪白的面庞浸润在昏暗中,飘渺朦胧,连眉目都瞧不真切。
“鞑靼人撤退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吗”她如此问道。
“已经八百里加急,通知京城那边了,其余各地,不日也将知悉这一喜讯。”
沈参将偷窥着她的面色,险险将喜讯二字吞下肚中。
“对于百姓而言,这确实是件喜讯啊”
晨露的话,好似另有涵义,沈参将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鞑靼人从全境撤退,此次算是逢凶化吉”
太后的声音,在熟悉的从人们听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尖锐。
留守的大学士刘某微微躬身,递上了印章封好的公文,太后展开细细看完,好半天,才道“这可真是普天同庆啊”
话虽如此,她却毫无喜庆的情绪,刘大学士以为她在担心自己的大弟,凑近低声道“襄王殿下如今仍被囚在栾城,生命无恙。皇上此次大胜心喜,太后娘娘再劝着些,定能减免他此番大罪。”
“住口”
太后一时大怒,冷喝道。
她声音不大,却仍是不减昔日威仪,刘大学士顿时面色如土,战战兢兢再不敢开口。
“林邝自绝于列祖列宗,叛国谋乱,乃是林家最大的罪人,你怎么还是满口襄王襄王的叫着”
她喘着气,咬牙切齿道“他生也好死也好,自有皇帝明正典刑,又与我何干”
刘大学士素来以她马首是瞻,这回碰了这个硬钉子,只得带了满面晦气离去。
太后犹自闷怒,想起前线局势,又想起林邝此人,一时竟觉得有如蒺藜刺身。
她打开窗,任由满院秋风将身体吹得冰凉,脑中却在不断思索。直到天色暗下,才在侍女的伺候下,回殿坐定。她拿起一管狼毫,犹自踌躇不定
这一着,怕是她一生中,最费思量的一步了
成,则天下尽安,千秋百岁后,人们仍会记得她这位太后的威权;败,则溃散如山,即使要安才宫中,怕是也不能
她仍在犹豫,笔尖的一大滴鲜红朱砂掉落,溅得宣纸上一片触目惊心。
太后惊得一颤,凤眸在黑暗中灼然生辉,她咬咬牙,换过了一管,蘸了墨汁,终于下笔写了起来
窗外秋风呜咽,天,越发凉了起来。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八十章 毒祸
岘昆行宫中,喜悦安宁,却又是生机勃勃,鞑靼大军虽然退走,余下的善后,仍是让皇帝和部臣们忙碌不已。
晨露仍在栾城未归,皇帝思念之下,派人询问,却只得到“未尽事宜”这模糊的回答。
“娘娘,您簪花的模样可真是好,皇上看了,都要移不开眼了”
一旁巧手服侍的侍婢小心拨弄着,口中甜如蜜糖道。
云萝端详着镜中盛装珠玉的丽容,却殊无喜色,她微蹙着眉,瞳仁中那一点浓黑,格外幽深,虽然身体坐得笔直,双手却紧握着绢帕,将它绞得满是褶皱。
仿佛为什么事而困扰着,她咬唇沉吟着,长而密的眼睫颤动着,在玉容上撒下一点阴影。
“娘娘,胭脂要咬掉了。”
侍婢小声提醒到,云萝这才松了牙关,她眸光微闪,若无其事地问道“皇上那边,你去打听过了吗”
“娘娘的吩咐,奴婢怎敢不尽心,只是,皇上仍是忙于政务,怕是没什么心思来见您呢”
侍婢小声说道,越说越是胆战心惊。
“皇上忙于国政大事,我也不好去打扰。”云萝仿佛松了口气,居然有些欣慰地喃喃道,她转过头,却正瞥见那侍婢吞吞吐吐的作难。
“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她不悦道。
“是”侍婢声如蚊呐,“皇上一连发了封书信,都是在催晨妃娘娘回返。”
听到那最不想听的答案,云萝顿时面沉似水,她冷哼了一声,连指甲上的金套都为之一颤。
“皇上只顾记挂她一人”她满是辛酸和不甘的,低斥道,侍婢在旁惶恐异常,已然跪倒在地。
云萝的胸膛微微起伏,她暗自咬牙,若无其事地回身道“你下去吧”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