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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小兰心”清河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在见到兰镜低着头,颈项前横着寒光四射的刀时,硬生生地将那种排山侧海般的激动压回心中。
“慕容月怎么可能容得下他”清河太了解慕容月,她不认为那个女人会大方到让她的孩子坐上皇位即使他只是个傀儡,而且慕容月手里有那么一张大牌,怎么可能不用。
“慕容月那个蠢女人,以为去抢一个慕容贵族家的孩子来养,就能掩盖她没有怀孕的事实,我们索性就让她抢走一个孩子咯,呵呵,没听过雀占鹅巢的故事么何况这不过朱雀归位罢了。”子瑾轻舔了下嘴唇道“清河,你不觉得这并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么”
对了,她的孩子
“慕容清河,这是你自食其果”谢道韫一咬牙,狠狠地抬起刀子朝怀里的小小身影砍去。
“不”清河几乎瞬间扑上去。
所有的人都在变这一刻动了起来,刀光剑影间,暗器瞬间敲上谢道韫手上的刀子,叮当响做一片,刀子晃了晃,落地。
而最快的那抹紫金绿色的身影毫不避让地将匕首送进了谢道韫的心脏,她身形晃了晃,无力地侧地。
清河伸出手,恰好接住了那惊叫着坠地的小小身影。
紧紧地紧紧地将那团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才感觉得到瞬间的心安。
这是她的孩子。
温暖的,柔软的,活生生地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离便是四年的孩子啊
“你有没有事,小兰儿”她慌忙地检视着怀里的兰镜。
兰镜默默地摇了摇头,黑如宝石般的眼珠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粉嫩精致的小脸儿偎依进了清河的怀里,小小的动作却让清河欣喜无比。
“咳咳咳。”身边女子细微的响动让清河蓦地想起什么,转过脸去看向倒在地上的谢道韫。
“韫儿”清河看着她气息奄奄,却仍旧看着自己,连忙上前。
谢道韫看着天空,血不断地从嘴角和胸口的伤沁出来,印着淡黄色的绣袍上,像一朵一朵缓缓绽开的地狱之花,她削瘦孱弱的身躯颤抖着。
即使她想伤害自己的孩子,清河也无法去恨她。
谢道韫已经看不见了,只是嘴里依旧轻轻呢喃着,缓缓地向天空伸出手
“水青水青。”
清河握住她的手,眼眶渐红。
感觉到手指间熟悉的温度,谢道韫嫣红的唇边缓缓崭露出微笑,那一年她还是待字闺中,世人口中三岁能咏,七岁能吟的美貌少女,人道实践堪堪与她匹配的不过王羲之尔,可她又何曾将世间男子放在眼中,只道是目下无尘,却在那红了琵琶,绿了芭蕉的时节,在漫天飞舞的柳絮翩然起舞间,遇见那一个人。
她看着那个一身青衣唤作水青的少年门客,青郎年少俊美,女儿多情温柔,她放下一身骄傲,却嫁做他人妇,她只以为遇到了自己托付一生的人,却原来一切的一切偏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水青你看柳絮开了。”
她轻轻地呢喃着,鼻息间最后一丝气息悄然地消散在喧闹的空气中,一滴清泪缓缓顺着已经染了白丝的发鬓流下。
原来,我们都已经在初遇的韶光,便已经瞬间老去。
可恰咏絮才,可叹停机德,一代才女悄然消失在这血染的宫廷中“韫儿对不起。”清河闭上酸涩的眼,伸手将谢道韫失去神采的眼合上。
她的存在,似乎总是只为身边的人带来灾祸,只有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清河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却足以令她支撑下去。
“清河。”子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为什么”清河并未回头,声音也听不出起伏。
子瑾一怔,却听她再度问“为什么要杀韫儿,她明明可以不死的,紫衣已经死了,还不够么,还要杀多少人才够我早该让你死在青竹楼才是”
清河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般的阴森,子瑾只感觉面前寒光一闪,他来不及躲避,那一道银光已经朝自己胸前劈来。
珠玉尽碎,衣带也断成两截,冰冷的剑气仿佛能把人的心也劈成两半,可喷薄而出的却是鲜热的血。
子瑾没有低头,只是捧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血从戴着华丽珠饰的指缝间汹涌地流淌而出,就像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流不出的泪。
就算不是泪,血大约也不错的罢。
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掌柜的,子瑾很疼啊很疼。”他抬起碧绿如翡翠的眸子,仿佛承载了满满的笑意,一如初遇的时分,那个伤痕累累的少年看着她笑着“掌柜的,我很疼啊。”
他初次伺候人的回来的那夜,他也是这么笑着“掌柜的,子瑾很疼啊很疼。”
只是,曾经,她会温柔地抱着他,为他上药,或是亲自为他洗浴,清理伤痕,调笑着,怜惜着。
即使她的笑从来都那么凉薄,即使那些怜惜也如此轻飘,他也是觉得温暖的,从未有过的温暖。
而这一刻,她只是冷冷地连看都没有看他,抱着兰镜毫不怜惜地转身离开,仿佛他真的对她从来不具备任何意义,血像要流尽般地冰冷,从胸口到腹部绽开的伤口都让他感觉不到疼。
连一眼都吝啬啊,子瑾轻叹着,血液的流逝,令双腿无力支撑身体的负荷,缓缓地顺着墙壁坐下。
兰镜从她肩膀上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怜悯。
呵,他竟然被那个小东西怜悯了,子瑾忍不住无声地大笑。
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奔走呼号,他忍不住闭上眼,如果还能回到从前,像她说的若人生只如初见,该有多好,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累了,就睡吧。”白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子瑾的面前。
子瑾勉力抬起头,看着那个人“我们协议解除了,鄯善子民民风淳朴,亦无力与大干为敌,我不求你给我解药,只不要为难她,我们都要离开了,从今往后,她身边如你所愿,只你一个人。”
清雅出尘的白衣人,即使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低柔的声音宛如神使诵吟佛经般地异常令人心神平和,目光却如冷清如月
“这一剑会让你好过么,你身上的蛊毒,早已经解了,求仁得仁,一切皆是众生所求。”
白衣人缓缓向远处走去,鲜血溅上他的衣摆,亦宛如一朵朵盛开在黄泉彼岸的花,那人在一路血泊中步步生莲。
所谓杀生佛,不过如此。
子瑾缓缓闭上眼,低笑“是,我求仁得仁,并无所怨啊。”
若非当年他利用她以谋夺鄯善王位在先,又怎么会被这个男人利用驱使,若时光倒流,他依旧会选择重走当年路,这个男人总能不动声色地看穿所有人的不堪与弱点,让他连一点退却之路都没有。
一切,都是自己所求,并无怨恨。
只是总有那么一丝遗憾,若世间真有佛,就让他许愿,做了那黄泉奈何桥上的一块石头罢,或许经年他日,还能见到那个青衣女子踏着他,款步而过。清河抱着兰镜,看向面前熟悉的那些面孔,忽然间,很想笑。
“羽林郎二十八星宿郎将,齐聚一堂,果真是难得。”
“郎花主,此时仍旧在扫平叛逆,您还是跟随我们到安全之处,待我等处理清楚这些事后,再迎您现身。”为首的鬼宿上前恭敬地一揖,眼神与肢休动作却是强悍地不容拒绝。
“果然是他。”清河忍不住低笑起来,嘲弄至极。
她早该想到的,谁能让忠心耿耿的羽林卫“叛变”
谁能这般细蛛吐丝般细细谋划布局
谁能这般有疾风暴雨般地行动力
谁能这般隐忍,忍着当了四年的“植物人”
谁能这般风轻云淡却翻云覆雨地彻底控制一切
她缓缓向身后看去。
一身白衣的修挑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她身后,修长的手缓缓地挑开他的帽帘,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精致薄唇边依旧是如清风明月般的淡淡微笑。
“阿姐,许久不见了。”
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小脚,乘着她失神的一刻跳下地来,对着面前的人恭恭敬敬地一揖唤了声“父皇。”
一切一切原来,不过,如此。
清河百味杂陈,心中又是惘然,又是了然,最后依旧是化作一句“是啊,很久不见。”
“去做该做的事罢。”凤皇略略摆手,为首的鬼宿微微颔首,正要领着郎将们离开,却听得凤皇又道“心宿留下。”
一个削瘦的身影动了动停在原地,随即便单膝跪下。
小兰儿则用稚嫩的声音恭敬地道“父皇,兰镜累了,到隔壁厢房等候您的召见。”
“去罢。”
清河刚想说什么,动了动唇,硬生生地将话收回。
“我知道阿姐有许多话要问,孩子不会走远,就在隔壁,会有人好好照看,一会再去唤人抱了他来。”
凤皇温声道。
清河转向面前沉默跪下的心宿,忽然轻笑起来“何必要跪呢,墨色,你的主子早就不是我了不是么”
心宿伸手在自己脸上摸索了一圈,轻轻一扯,将一张人皮面具剥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一枚艳丽的红痣在眉心更衬托得他眉清目秀。
墨色喉头蠕动了下,只闭上眼“墨色背叛了掌柜,不敢求掌柜原谅,只求掌柜赐墨色一死。”
清河别开脸,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墨色手微微颤抖着,欲言又止,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剑,几乎要握住血来,最后只狠狼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踉跄着离开。
“阿姐。”
“不要过来”
凤皇正要上前,却被清河喝住。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凤皇从容道“四年前,你将我运至建康途中,墨色给了我解药。”
清河苦笑,原来,他从来就不曾真的沉睡。
“从四年前到今天的事,都是你一手操纵,在你计划中是不是”
凤皇温声道“阿姐想知道的是我何时知道你的计划吧,五年前,我无意中在心宿身上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是阿姐最喜欢的点心的香气,此后我便发现真正的心宿已经被墨色顶替掉了,既然墨色已经顶替了心宿,而且做得不错,我就让他做下去了,人都有弱点,只是端看你如何利用。
此后,我便知道了慕容月试图除掉我的计划以及阿姐的打算,慕容垂只有在我死了以后,才会放松戒心,所以我便决定顺水推舟。
至于子瑾,则是在更远些时候,我就与他达成合作的协议,他要鄯善王位,我要他暗中助我,各取所需。”
轻描淡写下,是处处筹谋伏笔,面面俱到,是隐忍干日,一朝而发。
这个男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富含深意,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赢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清河闭了闭眼,又问“所以,你便决定继续利用我去掌控大晋朝廷,然后诱使他们进入干国,一网打尽”
凤皇慢慢上前,握住清河冰冷的手,轻轻揉着“阿姐,你答应助我一臂之力,如今不过是实践了你的诺言,又何必去理会这个过程如何其实,在我昏迷期间,也有想过若阿姐从此就带着我归隐山林,其实也未尝不可,只是,我们命中既然注定要将这条路走到底罢了,何况。”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阿姐做得比我想象中更完美,但司马曜的资质只适合守成,并不适合成为一名开拓之君。”
说罢,他又轻叹“阿姐,一到了冬日,你的手脚还是冰冷起来,你总不会照顾自己。”
清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缠绕在自己雪白的指间,无比亲昵,一如数年前一般,仿佛他一直都这般柔声细语,从未远离。
分明温暖柔软,她只觉得异常的冰冷从对方的手指直透进自己的心底,然后狠根地捏住她的心脏,又冷又痛,让她几乎窒息。
是啊,是她要让这条路走到底,是她不自量力,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些东西,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