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只是慢慢走着，这破旧的小区往外，有一条极长的林荫路，路边种满了梧桐树，秋天落叶满地，无人清扫，走上去树叶踩碎，咔咔碎响。
    程不遇走得稍微靠前一点，推着推车，一边走，一边回头跟他说：“这里有两个大商场，师哥我们去远一点的那个吧，那家更大。这里走到底，再往右拐两个街区，就是我的小学。我们也可以过去看看，师哥，我想过去看看。”
    他还要写日记交给他们，医生要求他“尽量多地体验回忆和描述”，所以节目组的这一站，也是对他的治疗很有意义的一站。
    他叫顾如琢，一下子没叫动，只是往后扭头问：“师哥？”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却看见顾如琢只是停在原地，含笑看着他，两个人之间已经隔出好远了。
    顾如琢伸出两手，各比了个八字，凑成相框，对着他虚空“咔嚓”一声，仿佛拍了照。
    这一刹那天朗风清，秋高气爽，他的恋人走在前边，兴高采烈地跟他说这话，又回头叫他的名字，用那样一双文静漂亮的眼看他。
    顾如琢忽而想，去他的。
    去他大爷的，什么以后，什么未来，他只要现在。
    这样的现在是如此美丽动人，是惊人的诱惑，他愿意永远沉沦在这一刻里。
    “来了来了。”顾如琢加快脚步，追上来说，“跑慢点程小遇，又不着急，我来了。”
    他走上前去，把程不遇的小推车拿了过来，又牵起他的手。一指相扣。
    *
    程不遇买菜很有计划，两个人吃饭，他打算做四个菜出来：买了卷心菜豆角猪肉一条鱼，葱姜蒜调味料，黄油和甜品材料。
    买葱姜蒜时他遇到了一点困难——他没买过蒜，来商场一看，还有独蒜普通大蒜，或者干大蒜和湿蒜的区别。
    他挨个闻了闻，刚闻完新鲜大蒜，整个人就反胃了一下，蹲下去缓了缓。
    顾如琢笑他：“你买葱姜蒜干什么啊，毒自己啊？你这小吸血鬼转世的。”
    程不遇还在努力缓解干呕的感觉，眼泪汪汪的：“我就是想试一下。”
    他从小不能吃葱姜蒜等气味浓烈的食品。长大之后，葱和姜都还算勉强能接受，要是能够做得吃不出味道是可以的，只有大蒜，他吃一次就要恶心一次。一定要吃，只能屏住呼吸。
    程不遇站起来，咨询他：“你爱吃什么样的啊？做菜还是要去腥的。”
    “我还好，都行。”顾如琢看了一圈，找了干大蒜递给他：“拿这个吧，这个味道没那几种重。去腥其实你用料酒也行。”
    程不遇说：“我不喜欢料酒的味道。”
    他望着他笑：“这一点你不像敬城人，敬城人喝酒就大蒜的。”
    程不遇瞪大眼睛望他，表示怀疑。
    顾如琢装作没看见，也不知道是瞎说的还是真的。
    他们两人满载而归。顾如琢不用做饭，很闲，倒是在商场里淘了两个陶瓷小花情侣碗，说是要带回去当饭碗。
    程不遇有点嫌弃：“家里有碗，你这个是小朋友才用的碗。我小学都不用这种了。”
    顾如琢贴着抱住他，慢慢哄：“就要这个好不好？你看，好看，这样家里也有我的碗了，我再买个杯子，家里就有我的杯子了。这是程不遇家啊。”
    商场里，周围都是围观他们的人，程不遇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完顾如琢这一番话，感到他从身后贴着自己低声说话，忽而心跳得乱了起来。
    鹤遇死后，这就是程不遇的家。
    程不遇的家，一直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喜欢的恐龙水杯，只有他一个人会放在角落里遗忘的买菜时被送的葱蒜。
    现在有一个人加入进来，要把自己的杯子和他的放在一起，要把程不遇的家，变成程不遇和他的家。
    而且这个“他”，是顾如琢，是他师哥。
    程不遇忽而脸红了。
    他声音有点慌乱地低了下去：“那就……好，你……你别在外边，这么贴着我了，有好多人啊。”
    顾如琢含笑放开他，还有点委屈似的：“好吧。”
    程不遇去结账。顾如琢快出去时，才想起来忘了买点水果放家里：“你等一下，我去买点水果，马上来。”
    两个人结出沉甸甸的两个大袋子，全部一起塞进程不遇带来的购物小推车里。顾如琢本来嫌弃它丑，这时候也不嫌弃了：“挺好的，路不远，也用不着开车，这个购物车方便。”
    程不遇瞅他：“你没有普通人的生活常识。我们家没有车，买东西都自带购物篮。小区里小老太太们也是这样的。”
    顾如琢隐约听出了一点嫌弃的意思，他立刻发誓：“我很会过日子的，你信我，高中时后半夜煮面都是我煮的。”
    程不遇又说：“你也不省钱，你一花钱就乱花。”
    顾如琢说：“那不都……”
    他弯着眼睛，微笑着看向程不遇，轻轻地说：“不都花你身上了吗。我想你开心啊。”
    程不遇望着他那双璀璨的双眼，只觉得耳根又发起热来，连带着指尖也有些微微的发烫，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让他隐约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小声说：“你……你别怪在我头上。”
    第135章
    两人又是慢悠悠晃荡着,回了家。
    顾如琢主动去帮忙分拣食材和日用品。他把调料和程不遇要做饭的原料都挑出来，剩下的各自归置。
    买来的小花碗放上厨房台面，买回来的情侣小恐龙杯用开水烫过后放回客厅。
    “我切水果放冰箱里冰着,冰的好吃。”顾如琢说,“你要做什么菜？猪肉丝这些东西我先帮你腌着吧。还有你买那条鱼，刮鳞你会吗？”
    程不遇想了下：“我会，可是你要是很想帮我，那你就帮我吧。”
    这话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顾如琢忍不住笑：“那好,我帮你料理了啊,你先坐客厅休息吧。来，报菜名。”
    程不遇说：“剁椒蒜蓉烤鱼，炒猪里脊,炒卷心菜，西红柿蛋花汤。然后烤个布丁。”
    “那鱼和猪里脊我先帮你料理了。”顾如琢指挥他，“程小遇，先把客厅清出来,我们一会儿在客厅吃——你真的要做剁椒蒜蓉烤鱼？你吃吗？”
    他表示怀疑。
    程不遇硬着头皮：“或许……可以吃，我想……试试。”
    “闻一下都要吐的你。”顾如琢一双幽深的眼看过来,带着点笑意,“不用这么试，要是真想试试吃大蒜,那就大蒜下酒吧，我教你敬城人的吃法。酒味把蒜味一盖，你也不恶心了，知不知道？”
    程不遇想了一下，几乎被他说服了：“……好,那就……试试？其他的菜还是正常做吧。”
    “我还会腌蒜，腌出来也挺好吃的，比干大蒜好，你等着吃吧。”顾如琢琢磨着，“你去买点你喜欢的气泡酒？我们刚也没买酒。”
    “好。”
    程不遇突然意识到自己不用吃蒜蓉鱼了，而且只需要屏住呼吸吃掉一块完整的腌蒜就好，他可以像喝药那样喝下去。
    他不由得有点高兴：“那我下去找商店买了，师哥你等我回来。”
    “嗯，去吧。”顾如琢打量着程不遇买回来的围裙，俨然一副家庭煮夫的样子。
    买气泡酒就不用跑那么远了，程不遇高高兴兴地下楼，就在便利店里买了罐装的气泡酒，顺便又买了一些小零食。
    等他提着东西上楼时，楼道里已经飘起了饭菜的香味，一股很诱人的椒香和甜香弥漫，让人一闻就忍不住咽口水。
    程不遇嗅着饭菜的味道进门，发现果然是自家厨房里传来的菜香。顾如琢已经系着小围裙，开始炒上了。
    他摸进厨房，顾如琢正系着围裙翻炒糖醋鱼：“你快出去，里边油烟重，明天找人换一台抽油烟机。”
    程不遇一看，他把卷心菜已经炒好了，鱼切成两份，一份做糖醋，正在锅里，另一份还在腌着，看用料是打算做剁椒鱼头。
    程不遇说：“师哥，今天我做饭的。”
    “我本来说帮你处理一下，看你还没回来，自己就做上了。”顾如琢说，“你坐着吧，我也快做好了。”
    程不遇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他觉得不好意思：“那个，本来就说要我做的，你一直在做饭。”
    “过来。”顾如琢不以为意，笑了下，程不遇听话地凑过去，只见到顾如琢夹了一筷子卷心菜，喂给他：“来尝一下，咸淡合适吗。”
    顾如琢很会做饭，他炒菜放点猪油和蚝油，炒出来有种特别的香气，程不遇吃了一筷子，然后望着他说：“好吃。”
    “好吃那好。你炒的没我的好吃吧？”顾如琢坏笑着，“没我好吃就出去坐着，等我给你把饭做完。”
    程不遇说：“那我搬个凳子过来，陪你做饭吧，一个人做饭很没有意思。”
    顾如琢不介意：“来吧。”
    程不遇就真的去搬了个凳子，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他做饭。
    顾如琢什么都会一点，大概也是因为他一个人呆着的时间太长，又挑剔，外卖吃厌了，阿姨做的饭菜不喜欢，于是就自己做饭。
    自己做的，不一定有多么好，菜式有多么丰富，只是能满足他各种奇奇怪怪刁钻的想法和口味，只有自己能摸清楚泡面最喜欢的那个口味和口感。
    只是当年无人分享。
    厨房里油烟味很重，做饭也热，顾如琢鼻尖冒了汗出来，程不遇看见了，就很自然地拿了湿巾给他擦。
    “再擦擦。”顾如琢掐着秒准备给鱼起锅，又把脑袋凑过来，要他帮忙再擦擦。
    程不遇说：“擦好了，给你全脸都擦了一遍。”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很听话地再度凑过去，准备帮他擦擦——一凑过去，顾如琢就逮住了他，在他唇上啾了一口。
    程不遇这才知道他在逗他，慌忙收回视线：“你，你别亲我，你看锅里。糖醋鱼很容易糊，我出去了。”
    顾如琢含笑说：“好，你出去吧。”
    程不遇虽然这么说了，但还是没动，他还是坐在搬来的小椅子上，望着他做饭，只是耳根又开始隐隐泛红。
    弹幕早就疯了。
    “如琢如遇鲨疯了！”
    “程！不！遇！别！脸！红！”
    “救命啊，我甜晕过去，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做到又像老夫老妻又像初恋的啊！”
    “谢邀，刚从隔壁夫妻组过来，本来已经被气晕了，现在被如琢如遇成功救活。”
    “一分想知道摄影大哥们现在的心理活动……有没有被狗粮塞满。”
    “谢谢程不遇……让我们看到了顾如琢谈恋爱是什么样的，妈的居然是恋爱脑。嗑死我了！！”
    一个小时后，顾如琢做完了饭，程不遇负责端上桌。
    最后菜全是顾如琢做的，程不遇本来还想做布丁，结果只来得及做了一个焦糖蒸鸡蛋。就这一个菜，算是他做的。
    家里都是油烟味，程不遇去开了窗和门通风，而顾如琢撩起衣服下摆嗅了嗅：“一股油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