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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年又一年,百年过去,这个当年只是群乌合之众聚集而成的小门派,俨然已经成了嫏嬛仙界十分有影响力的大门派,门中弟子众多,一日一个新变化,可唯一不变的,便是对她的崇拜与维护。
她曾在野外偶遇过这个门派中的弟子。
作为一个新近崛起的门派,所谓的掌门和初代弟子们,来历还都不怎么清白,所以,在许多资历老的门派眼中,这个门派并不是特别受待见,时常会发生冲突口角,有些嘴上损的,就拿游鲤鲤说事儿。
又一个百年过去,许多人已经忘记了裂脊深渊无人生还的恐怖,也忘记了游鲤鲤这个名字代表的禁忌,因为她没有根基,因为她“心慈手软”、不曾亲手杀过乃至惩罚过一人,所以某些宵小,便以为可以随意编排她嘲笑取乐。
游鲤鲤并不在意这些,她如今足够强大,不怕他们再动什么小心思害她,而不认识的人的恶言,哪怕说再多,她也不在意。但那些从小受着熏陶,将她视作神明和信仰的人却不能不在意。
他们为此和对方打斗,哪怕打不过,也要维护她的声誉。
——何必呢?
游鲤鲤在一旁看着,觉得这简直莫名其妙无法理喻。
可是,却无法掩饰,当看到这完全称得上素不相识的人,却为了维护她而战斗时,心里莫名的酸楚和暖流。
最终游鲤鲤还是出了手,不为维持什么公平正义,只是为了回报那份对她的喜爱和善意。
她可以笑对侮辱和诽谤,却总是无法对爱和善意无动于衷。
然后,渐渐地,她就跟这个门派的关系就越来越紧密。
常常“显灵”帮助困顿中的弟子,不知道去哪里时,就来这里溜达溜达,甚至偶尔,还会看看供奉的贡品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浑然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不吃一口这个门派供奉的东西。
一桩桩一件件……
她的牵绊越来越多,她在乎的关心的也越来越多,一点也不像曾经想象的那样,从此没有任何牵绊和束缚,从此自在遨游于天地。
然后蜉蝣的事,就成了一个引子,引燃了她一直以来的情绪。
因为她发现她又一次为他人心痛,哪怕知道蜉蝣是拂行衣变的,哪怕知道他换个马甲又会回来,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他的离开而难过。
而当拂行衣真的站到她面前,对她说了那一番话,她发现,她也完全无法无动于衷。
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意。
她的情绪并不能为自己掌控。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自在,不洒脱,不大彻大悟,不心静如水,而是从始至终,易感易喜易怒,一直没什么长进。
徒增了力量和仙□□头,却内里的本质,都还是那个凡人游鲤鲤。
“我讨厌这样……”她埋着膝,喃喃说着。
温如寄伸出手,掌心轻轻落在她头顶。
游鲤鲤微微动了一下,却也没有反抗。
温如寄摸着她顺滑的黑发。
“可是鲤鲤,”他说,“这样的你,才是你啊……”
游鲤鲤没有说话,身体的轻微颤动也停止了。
“鲤鲤,你有没有想过,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像以前的拂行衣,或者我那样,追求力量,追求权力,追求永恒的大道?”
不等游鲤鲤回答,他便自己答道:“不是的,我知道,你不是。”
然后又问:“或者如你所说的自由?不受任何牵绊拘束的自由?不关心不在乎一切的所谓‘真正’的自由?”
游鲤鲤抬起了头,想要点头,可不知为何,脖子梗在哪里,低不下去。
温如寄笑。
“鲤鲤,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不关心不在乎一切。”
“能做到那一步的,已经超脱人的范畴。”
“或许那就是所有修士追求的大道的尽头,或许那时,人就可以超脱肉身和七情六欲的束缚,真正做到心如止水,八风不动,视万物为刍狗。”
“但是鲤鲤,你看。”温如寄手掌下滑,来到游鲤鲤的脸颊。
“你真真切切地在我面前,你的血是热的,我能感觉到它在你的皮肤下流动,你的心是活的,一刻不息地跳动着。”
“或许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得道成神。”
“但在此之前,再怎么接近仙神,你也还是一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被世间的一切影响,而无法真正做到心无挂碍。”
“我以为,这一点,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映出她的模样。
“鲤鲤,你是真的想要成神,想要‘自由’,还是只是为了躲避我们,躲避那些你认为不必要存在的情绪,才想要成神呢?”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如愿了,真的彻底融入万千大道,那么,你也就不再是游鲤鲤了。”
“我们喜欢的那个游鲤鲤,再也不存在了,我们也就自然不会再追逐你。”
“你是否就是因为这个,才执意去追求呢?”
“不要说了!”游鲤鲤扭过了头,躲过他的触碰,站起身想要离开。
温如寄没有阻拦。
“鲤鲤。”他叫道。
“虽然这话有些自私,但是……我很开心你是现在的样子,我很开心,你还是原来的游鲤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