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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兰最喜欢听这些“父慈子孝”的故事了,但听到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谋算耐心,这样的狠辣心肠,仍不免有些感慨,“我那么大的时候还在被按着头看账呢,啧。”
“你跟他有什么好比的。他行事不顾后果,日后也不堪大用。”对于宋江黎,海寂毫不留情地刺道。
宋江黎屡次叁番把自己也置于危险的境地,做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想利用蒋士英借刀杀人,但蒋士英未必不会顺手把他一起除掉,他贸然去追那中年大汉,若是大汉下手重些,他也极可能小命不保。这种人哪怕有些攻击性,却是把双刃剑,着实不好掌控,成不了什么可用之材。
“这倒是。”东兰颇为赞同,“我和他娘宋不折打过几回交道,那可是个厉害的人物,说一不二,谁也从她那儿占不去便宜。不过她做生意,倒也是公平公正,也从不乱打听,就是纯粹做生意,胆子的确大。”
虽说现在局势乱,养私兵也仍是大忌,为了给公主手底下那支千弩营配齐装备,她前前后后和铸剑山庄订了十几笔单子。
海寂也听过宋不折的一些轶事,说她虽做不了名义上的庄主,却不让人叫她庄主夫人,若叫她庄主,她也冷脸,更觉得在嘲讽她。是以和她做生意的人都叫她一声“宋老板”,这时候她便客气温和起来。
“要我说,宋不折虽然厉害,却还有些看不开。她总念着她爹那点不轻不重的疼爱,却不想她爹要是真心疼她,何不为她改了规矩,开个女人做庄主的先例,何必弄个赘婿来膈应她?他不做,无非还是男人那点说法,又要做祖宗的孝子贤孙,不能坏了宗法族规,又要顾着自己的体面,万事为了他自己的面子都要靠边儿站。”东兰戳起男人的脊梁骨总是一套套的,“所以啊,男人的宠爱,是最不值钱、最不靠谱、最不需当回事的东西。”
海寂低笑一声,正巧瞧着楼下有背着书篓的书生经过,便道:“若是以后办起女学来,你一定要去做讲师。起码每个月给她们讲上一堂。”
东兰可疑地红了脸,底气不足地推辞道:“那我不行,我向来不学无术,公主总说我惯会讲歪理,让我出门在外务必谨言慎行。”
“不是歪理。”海寂难得反驳公主的观点,“我们东兰讲的,字字珠玑,全是警世箴言。”
东兰当然也觉得自己说的对极了,得了海寂的夸奖,更是骄傲地扬起脸,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闲聊半天,似乎是才想起来,东兰递过来一纸信笺,“喏,白茴给你的。”
海寂接过去,却见东兰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纸素色信笺,琉璃般的双眸里盈满了好奇。
“怎么,我好奇嘛,白茴都不会给我写信。”东兰不满地鼓了嘴。
“是不必写。”海寂手指摩挲着信笺的边角,并不急着打开,“你整日到处跑,想去见她又不难,何况你身体康健,又无需她忧心。”
拆开了信笺,纯白的信纸上只用飘逸灵秀的字体书写了一个大大的“慎”字,连落款也都没有。
是白茴一惯的风格,明明懒得要命,表面上最不爱多管闲事,却又总是对人对事放心不下。
不过是应了公主的请求给海寂来诊治了几回,虽然回回都抱怨她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回去之后总会想尽了各种方法来改善她的身体状况。
东兰看见这个字,也明白了白茴的担忧。
她们的心情都是一样的,既无条件地相信着海寂,作为密友又忍不住担心着事有万一。
海寂将信笺收起来,珍而重之地放进怀里。
“你们都明白,我不是爱逞强冒险的人。”海寂用拇指轻轻揉开了东兰蹙起的眉头,温声道,“但有些险值得一冒,我这副身体不堪重负已是事实,就这样苟延残喘,又能陪你们几年?既然是要做大事,则必然需要充足的时间。”
道理谁不懂呢?只是控制不了担心纠结的情绪罢了。
但东兰听着海寂的话,竟也安心平静下来,她握住海寂抚在她额头的手,把脸倚上去,有些出神地发起呆来。
她们几人,四散在各处,要说齐聚首,其实是没有过的,但彼此之间又都奇妙地互相扶持着。
她们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当然是顺宁公主,公主说与她们是朋友,东兰起初是不信的,正史野传她都看过,从古至今君臣有别,不对等的身份下,怎么会有真正的朋友呢,不过是上位者笼络人心的话术罢了。
东兰开始难免有些惶恐,在公主面前总要收敛些,直到见到公主和海寂相处时才明白,公主是真心实意的。
她们二人共处一室时,抛去衣饰之别,竟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身份上的差别,说说笑笑,仿佛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多年故友。
公主眉宇间的傲气仍在,海寂也依旧是那副平凡面孔,流淌在她们周围的气氛平静祥和,她们不再有身份和姓名,而只是她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