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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懂得各自的心情,解释也都是多余的了。
下车时,两人松开手,并着肩往老街走去,当街上的人潮快把他们冲散时,庄雪就会停下来拉住他的手,或是他往前两步拉住庄雪,他们自然地注视对方,视线没有闪躲,没有撇头或将眼神移到地上,却也不过度停留,昏黄的灯光在老街上闪耀着光芒,四周围绕着许多摊贩和游人的声音,许多的话语与灯光,像是波浪似地在他背后碎成片片浪花,而夜色甜美,温柔地浸润着山城。
八点多,他们回到台北,陈海天坐捷运回城北的咖啡馆,庄雪则一如以往,坐夜车回台中。
可是陈海天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明朗化了,就像两坨发酵的面团,沉稳而缓慢地膨胀,距离也慢慢缩短。
他可以明确感觉到这种靠近,也喜欢这种只有两人在一起时才能有的坦然忘我,这种感受不同于独处时感受到的宁静,也无法与好友相处时的随意相比,更接近在生活里穿梭来回的、不用说出口就可以意会的默契。
虽然还无法定义现在的状态,顶多称之为「同意跟对方手拉手」的奇妙阶段,但他知道一切都开始了。
云出自岫谷,泉水滴自石隙。
而海洋应不远矣。
在等待放榜的一个月时间,陈海天去了台中一次。
那时眷村最后的搬迁通知已经贴出,八月底前必须全部撤离,剩下不到四个月的时间,爷爷们有的准备去荣民之家,有的联络好安养中心,眷村里有种茶走人散的凄凉意味。
「我打算卖到八月二十一,刚好是周五。」庄雪从油锅里夹出炸好的臭豆腐,每个都是金黄酥脆、美丽得意的模样,「卤水的味道太重,没办法在家里做,以后也不确定会不会继续卖,放榜之后再决定吧。」
「放榜那天是星期二?」陈海天看着庄雪点头,立刻说:「那天我过来,我们一起上网查放榜,好吗?」
陈海天知道庄雪有十成的把握,他并不清楚庄雪做学问的实力,但他知道庄雪决定卖到二十一号,是打算把剩下的时间用来处理上台北的事,也因为确定会上台北念书,才会主动握他的手。
两个人即将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于是有了发展感情的动机。这是他最欣赏庄雪的一点:理性而实际,和他一样。这两种特点在他眼里,等同于浪漫。
他希望陪着庄雪,这样他好像也为他们的感情尽了一点力。
他们即将在同一座城市生活。他不自觉喜欢上「即将」这个词所具有的期待感,丰沛华美。
庄雪没有出声,有点讶异地看着他的眼睛,隔了片刻才说:「好,等你一起看。」
陈海天笑着点头,一边帮庄雪涂酱料、夹泡菜。
他发现比起寄居蟹,庄雪其实更像不倒翁,他推一下,庄雪就给出比推力更大的后续反应,因为只要没有人愿意先跨出一步,没有事就能让他们改变现况,他摸清楚了庄雪的行为模式,抓到一个规律性的东西。所以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往最后的那天前进,毫不急躁。
傍晚时分,收摊时,夕阳依然停驻在那片空地,陈海天接过庄雪递来的圆凳,坐在红砖屋前,想起这将是倒数第二次推着臭豆腐摊看夕阳,心里一阵惘然。
庄雪坐在他身边,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不同于上次在人群中的双手交握,这次,陈海天明确意识到庄雪手掌的存在,略微粗糙却丰厚柔软,指节并不分明,是好命的手,不轻不重地依偎在他的手上,如此美好;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很熟悉,似乎存在往日的记忆里。
这个疑问,直到在回台北的车上,当他把十指交扣、放在吃得过饱的肚皮上时,才找到答案。是他自己的手,他握着庄雪的手像握着自己的手。庄雪有双跟他很像的手。
他是迷恋自己倒影的纳西瑟斯。这个结论让他无言,只好拿出卤味吃起来。
放榜那天,每停靠一个休息站,陈海天就喝着古早味红茶、拿手机刷网页,而庄雪老神在在地炸臭豆腐,一直到了小学门口,他才在网页上看到丝毫不让人意外的结果。
当足够了解一个人时,就不会对太多事感到意外。
他把手机递给庄雪,「上了。」
庄雪看到录取名单后神色淡然,扬扬眉,耸耸肩,然后转身继续去招呼客人。考上博士班,并不比卖臭豆腐重要。
陈海天就这样看着庄雪,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喜欢庄雪站着的样子、走路的样子、伸懒腰打哈欠的样子,他注意到庄雪身体散发出来的蓬勃朝气,还有左手撑在推车上、右手拿着夹子炸臭豆腐、凡事都掌控在手里的模样。
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发现了庄雪很特别的那一面,庄雪的腔调、慵懒又漫不经心的表情,有种浑然天成的魅力。若有野心,庄雪应当能成为笑拈天下、指点江山的风流人物,然后变成梁美莉口中「言情小说」的总裁男主角。
还好庄雪是个毫无野心的臭豆腐小贩,不求名利不求荣,只愿随缘度此生。他心想,不然他的故事就充满狗血了。
第三十八章 迁就
夏天占领了台北,热得理直气壮,霸气十足,庄雪去超市买鲑鱼,下厨做最拿手的三道菜之一:鲑鱼炒饭,附赠番茄沙拉和从台中带来的特调冬瓜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