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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百骸都被缠住, 恨不能一死了之。
王语缨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有些人在自己遭受什么的时候, 是不会想到因果报应的,他们从来不会去想自己曾做过了什么, 凡是伤害他的, 必定是别人的错,总之他没有错。
但有的人, 或许还因为心中尚且存着一丝丝良知, 一旦他们失去什么的时候, 曾做过的恶就会被他们一点点放大, 他们开始用自责愧疚鞭笞自己, 恼恨自己是不是因为作恶太多才会遭此报应, 越是深想,就越是无法原谅。
她侧着头静静地等待孩子的哭声,静默的时间对她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好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她承受着凌迟之痛, 心中还抱着一丝侥幸, 直到姜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站在她床前。
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 姜肆问她:“你要不要看她一眼?”
两人自相识以来,那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跟她说话,声音里带了几分疏离, 就像问一个陌生人,王语缨死也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一天,莫大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她想不透自己到底都干了什么。
从低微的啜泣声到放声大哭,蔓延的悔意像浪潮一样拍打在心头上,她扯开嗓子,捶打胸口,不舍和不甘让她忘了所有的高傲和自尊,几乎是同时,帘子被人一掀而起,霍岐从外面闯了进来。
产妇的痛呼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那一声本该嘹亮的啼哭。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世间这般安静,安静到恨不得变作聋子瞎子,逃避遁走,也不想接受那个结果。
最终等来的是王语缨的哭嚎。
霍岐进来的一瞬间,和刚好转身的姜肆对上视线,姜肆怀里抱着孩子,安静得像是睡着了,那一刻,霍岐的双眼瞬间就红了。
好像什么也不用多说,这样的情景,一看就懂了。
霍岐攥紧帘子,又放开,每一个脚步都迈得异常沉重,路过姜肆时,他不敢往那看,没有任何交流,他那时想得也是——我是不是遭报应了?
霍岐蹲在床前,握住王语缨的手,他没掉眼泪,只是眼圈红着,王语缨在哭,怎么都停不下来,她不顾任何人,也不想要任何人的碰触,于是霍岐只好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紧紧攥住,然后低声安慰她,一刻不停地安慰:“没关系……阿缨……只要你没事就好……没关系……”
可王语缨像是根本就听不见他说话,也没人配跟她说一声没关系,十月怀胎,苦是她受的,她那么尽力想保这个孩子,在最后一刻还是失去了,如何能没关系?
没人能跟她感同身受。
姜肆站在角落里,看着各自陷入痛苦的两个人,感受着臂弯间的重量,忽然就想起她生安儿的时候,那一声啼哭太重要了,是拉她从黄泉路爬回来的声音。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人常常觉得孩童离世最值得惋惜,是因为可惜它还没来得及尝遍这世间酸甜苦辣,是那种那是从一瞬间的希望转变到一瞬间的绝望的极端。
她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在惩罚谁,如果是因果,也是王语缨一个人的因果,姜肆无法从与她无关的因果中得到任何快意或者悲伤,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再多的痛苦也有消歇的时候,王语缨刚经过难产,体力透支,哭了没一会儿就晕过去了,姜肆赶紧让女医给她清理伤口,她把了把脉,对霍岐道:“流了太多血,我们也只能想办法保住她的元气,命是能留住,只是以后恐怕再难有孕了。”
霍岐双眼都是血丝,脸色憔悴,整个人都有着混沌,听完姜肆的话还愣了一下,反应很久,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只是看了看王语缨,喃喃道:“那就算了吧……”
他回过头,终于肯看向她臂弯的方向:“孩子……”
姜肆低头看了看,把襁褓递过去:“是个男孩。”
她递过去,霍岐却没接,姜肆看到他往那襁褓里看了一眼,然后就低下头,什么话都不说,姜肆以为他被孩子的模样吓到了,又将手收了回去,却突然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哭腔。
霍岐的肩膀不停抖动着,高大的男人此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姜肆要张口,却听他问:“肆肆,你那时,也这么疼吗?”
姜肆一怔,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
他好像把自己完全困住了,就这样跪倒在她的脚边,是跪倒还是瘫倒,姜肆也不清楚,她低头,就看到霍岐蜷缩在地上,咒骂自己“我就是个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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