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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出生、亲生母亲的死亡、以及那只黑猫, 都是真实地发生过, 又被她彻底遗忘了的过去。
———————克里希纳博士知道这些吗?
这是出现在希斯莉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站在雾气中, 她尽可能冷静地思考着。
黑猫口中的一切信息量都太过巨大, 尤其是它在最后关头提到的那个词:“永生之泉”, 才是真正像惊雷一样击中了希斯莉的东西。
从始至终,这个词只和两样东西产生过联系:该隐和实验室。
“把你身上的永生之泉传递下去吧……”而那只黑猫这样说。
过去的希斯莉们一直认为,永生之泉是一个地方,因为亚巴顿扮演的该隐曾经无数次强调过他丰饶而美丽的故乡,但黑猫的话让希斯莉想到了更多的可能,尤其当它提到她的父亲时,他用了一个不同寻常的词,【普通】,而与之相对的词是【特殊】。
泉水—————它是流动着的,就像人体中含有的另一种液体一样:血液。
所以永生之泉指的其实是人吗?希斯莉困惑地想,雾气寂静得像是世界的末日,以至于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但这一次希斯莉并没有感到恐惧,因为另一种担忧已经提前击中了她。
———————这些是否是实验室提早就获取到了的情报,还是说,“她是永生之泉”这样的事情克里希纳博士并不知道?
在梅菲斯特第一次大闹阿卡姆精神病院、以期潜入那个废弃的实验室时,玫瑰大美人曾经从下方找到了实验人员对希斯莉干细胞、红细胞和骨髓的获取报告,足以证明他们检验过希斯莉的一切。
但与之相对的,几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超出了现有的探测范围,以至于那些实验报告都没有得出任何明确的结论,它们条条通往迷雾或者死路。
这一切都绕回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克里希纳博士知道这些吗?
不知为何,站在这片迷雾中,希斯莉的直觉告诉着她,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仅仅在她的大脑中,无法被人窥探。
很早很早以前,在格雷伯爵依旧是实验室中的那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叔叔时,希斯莉记得自己曾经捧着一本解剖学的书籍,好奇地问过他一个问题。
“假如剖开我的大脑,别人可以看见我在想些什么吗?”
“人类的大脑是最神秘的部分,尤其是它储存记忆的方式……”
格雷伯爵那时和她一起坐了下来,没有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不。记忆无法被以画面的方式详细读取,因为大脑实在是一样过于精巧的造物,任何机器也无法具体模仿出‘记忆中的一切’,能够被提取出来的只有情绪上的波动、能够被灌输进去的也只有虚假的故事情节……至少,目前而言。”
———————回忆到此结束,希斯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
克里希纳博士不会知道,因为他特意将她放进了一个触发了她记忆的地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以为她会在那些美好的记忆中流连,但事实上,她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那些金色的影子,转而选择了唯一一个黑色的、代表绝望的回忆。
就像徒手抓住一根荨麻制成的绳子,即使掌心被划得遍体鳞伤,希斯莉依旧紧紧地抓住了它,不管这根绳子将在浓雾中带领着她去向何方。
【…………】
一直萦绕在希斯莉脑内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陷入沉默当中。
希斯莉:……?
她刚刚觉察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寂静,一双温暖的手就从背后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的身体旋转过来。
希斯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刚刚想要挣脱,场景忽然又开始发生变化,坚实的大理石镶金地砖取代了雾气飘渺的触感,空气中开始充满饮品和鲜花的清香。
“甜心。”
等希斯莉完全被带着转了过来时,老父亲英俊的面孔在朝她微笑。
“你在看什么呢?那些烟花吗?”
这个和布鲁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虚假记忆身穿着西装,像个真正意义上的花花公子,他牵着希斯莉的手腕,带着她在舞厅中央轻轻晃动,钢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舞厅中的灯光,宠溺地望着希斯莉,“作为你的父亲,你知道我有多希望能和你跳这首开场舞。”
——————希斯莉目光向下,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身晚礼服。
她将目光上移,扫过天花板上悬挂的“恭喜高中毕业”的花体字横幅、门口的小天使和鲜花雕像,以及舞厅中摩肩接踵的人群,重新绕回到这个虚假的记忆身上。
——————他看上去那么真实,连眼角的纹路和眼中的期待都一清二楚,那么像一个想和女儿跳舞的父亲。
【你不想用健康的体魄,和你的父亲跳舞吗?】
沉寂了一阵的声音重新冒了出来,徘徊着,蛊惑得像是来自地狱的低语。
“…………”
希斯莉沉默地凝视着他的脸。
泪光在她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在这个虚假的记忆注意到、并帮她擦去眼泪之前,她先深深将头垂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黑猫,如果不是因为梅菲斯特提前做好的那些准备,那么,一个过于害怕、惊慌失措的希斯莉,自然会一头扎进那些金色人影的怀抱,沉迷于温馨的记忆之中,永远也不想离开—————因为克里希纳博士正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