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其中一位是在电影节叱咤风云已久的老牌演员,久经江湖,最为淡定,他已经拿到过不少顶级荣誉,心中包袱早就放下,云淡风轻。
另一位年轻的男演员表面上笑得很轻松,但一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已经攥出了青筋。
宋书文则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不期待,又夹杂着百分之一的期待,他被提名本就是灵异事件。
张洋导演在旁边很辛苦的保持微笑,黎宇青也在很努力地维持淡定,但宋书文却瞥到他两条腿在猛抖,不禁拍了拍他肩膀,让其放松些。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宋书文自己也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态,说渴望也渴望,说无所谓也无所谓,比较朦胧。
最佳男演员得主是女搭档攥着信封,拉长了声音。
啪!
啪!
啪!
全场灯光不约而同的打在宋书文身上,晃得他那片小区域亮如白昼。
恭喜你,宋书文!女搭档见此场面,不再卖关子,立即揭晓答案。
轰!
就像乌云退散,晴空万里,整个世界风清月明。
现场的分贝霎时放大,宋书文在一片欢呼中,起身与黎宇青拥抱,然后是张洋导演。
走吧!
黎宇青帮他整了整西装,又轻拍了一下宋书文的胳膊,眼眶发红,看上去比宋书文还要兴奋。
宋书文走上台接过奖杯,遂退后半步,将腰背挺直,如置峰峦之巅。
台下张洋导演兴奋得嗓子都哑了,他开心。
黎宇青最简单,他爱。
宋书文一直当小龙套讨生活,碰到不靠谱的演员还得硬飙戏,好不容易接了个能当主角的戏,转头剧组又被解散了,最后为了一部《恶人》将自己所有的演技,甚至包括灵魂和命都揉进去了,差点从戏里出不来
这些事情别人不清楚,黎宇青却样样知晓。
所以当宋书文的名字一公布,黎宇青表面上还维持着稳重的笑脸,但眼眶却已经红了。
我想先说的是,这部电影是属于我们《恶人》剧组的,没有张洋导演找我拍这部戏,就不会有这个奖,我非常感谢他。
话音落地,隔了两秒钟,宋书文向前鞠躬,九十度角向全场行礼。
场下掌声响起,有欣赏,也有嫉妒。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在亲眼见证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是如何加冕影帝的。
十几秒后,他待声势渐歇,方拿着麦克风开口道:
我之前根本没想过会拿到这个奖,所以也没准备致谢词,所以就随便讲讲吧。
我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宠物医生,结果因为一只会模仿人类咳嗽的鹦鹉和一个经纪人,我转行成了一名演员。刚入行每天都在跑龙套,我印象最深的一部戏是《变种人大战新能源汽车人》我演的是新能源。
呵
底下人不禁发出一阵轻笑。
后来,我又拍了《江城码头》,那时我仍然不懂什么是电影,什么是真正的表演,只是把它当成比跑龙套更需要用心的工作。但是在剧组里我认识了黎宇青,我至今还记得那场戏:我们三个人坐在江城的码头办事处里,头顶是一盏昏暗的灯,周边是浓郁的江雾和吹来的风,不远处就是汩汩流淌了千年的楚江水,黎宇青独自在昏暗的灯光下起舞。我整个人一下子就有感觉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这很难形容,像梦游走了很远的路,忽然有人把你叫醒了,让你重新看见了这个世界。
从《江城码头》以后,我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迷恋技巧,迷恋演习,迷恋好看的东西。甚至我曾以为,这就是表演的道理,并打算按此走下去。但很庆幸,我又碰到了《恶人》。
他的语气低沉,道:拍《恶人》的时候有一场戏,我们刚从脚手架下来,没过多久起风了,脚手架塌了,有一名工人摔落下来当场死亡。而就在几个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一个生命瞬间消失,我们整个剧组都接近崩溃,过了好久才恢复正常。
底下人完全安静,都认真听着这段幕后故事。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痛苦,只要一闭眼,好像就能看到一地的血。然后,我就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幼稚了。
宋书文面向观众,忽然做出一个大笑的表情,道:你在戏里面,可能会开心。
下一瞬,大笑变成了哀伤。
你也可能会很忧伤。
接着,哀伤又被幸福取代。
你可能会享受到爱情。
又一秒,幸福却变成了痛苦。
你也可能体会到绝望。
宋书文仅靠表情便生动地做出了不同的情绪,想做到这些,靠的不仅仅是一个表情或动作,而是去感受,揣摩,经历,尊重每一个灿烂生活过的生命,我觉得这才是作为演员最美妙的收获。
说完,他双脚并拢,手背后,前折腰,又是九十度角的行礼。
台下仍然有欣赏,有嫉妒,但全都认真地望着站在台上的宋书文。
因为那里站着的是一位影帝。
第39章 你与我之间(完)
酒店,晚宴。
距颁奖礼结束已经一个小时了,咖位身家各不相同的明星们齐聚于此。欢乐也好,不快乐也罢,通通收起真实表情,摆出副和谐美满的样子。
后面的几个重量级奖项,张洋导演无缘最佳导演,也无缘最佳影片,但好歹又抱走了一个最佳剪辑。不顾这已经让张洋导演喜出望外了,反正对于他来说,现在这部电影已经够赚,而且赚的绝对不会太少。
而威诺电影节也与往届相同,再次惹来了不少争议,比如其他明星的粉丝纷纷抱屈,吐槽电影节过分注重文艺片,压根儿不考虑商业片;还有部分的观众、媒体表示,某某遗憾落败,是因为某某从中作梗
可不管如何,争论总会过去,话题总会过期,剩下的只是云淡风轻。
宋书文和黎宇青游走在人群间,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明星们握着香槟杯,用标准公式商业互吹,有种本能的烦躁感。
他从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清楚黎宇青让他来这边是为了能够拉拢人脉,拓宽资源,这才勉强厮混其中。和宋书文比起来,黎宇青好像有强大的天赋属性,在这样的场合里简直如鱼得水,是各个时尚商的宠儿。
你看你,没那酒量还硬喝。
一个小时之后,酒店房间的沙发前,宋书文站在这里,看着歪斜在沙发上的张洋导演。
后者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上,整个人都灿烂得不行:我不是高兴么,再不是为了多结交点人脉吗。
结交人脉也不能把自己喝成这样啊,最后还得我给你抬回房间吧。
宋书文有点无奈。
我在这歇会就好了。
张洋导演似乎缓过点劲儿来,往外推了推宋书文:哎呀我没事,你过去吧,你可是新晋影帝,那么多人找你呢。
你自己行啊?
行啊!
宋书文翻了个白眼,再次返回场中,继续蛋疼的结交。
等把该联系的都联系,该认识的都认识,一圈圈的刷脸之后,宋书文累得跟拍了一场大夜戏一样。
于是他趁人不注意,偷偷摸摸地闪了出去,在走廊里吐出口气,准备躲个清静。
而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就是紧闭的大门,热闹的声音清晰可闻。
晚宴还得好一会才能结束,宋书文可不想回去继续应酬,却忽然听见身后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一道人影身手敏捷地从门缝钻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唤了声:
哥!
黎宇青从宋书文身后走向露台,面对着他靠在栏杆上,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衬衫愣是被他穿出了特殊的意味。这副场景从宋书文的角度看过去,像极了从近至远的高清镜头,略过黎宇青的肩颈直推过去,头顶是弥漫的夜空,身后是璀璨的霓虹。
导演呢?黎宇青笑了笑,见宋书文独自一人。
喝上头了,房间里面歪着呢。
宋书文往前迈了半步,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太闷了,透透气,你怎么也出来了?
我也透透气。
黎宇青笑了,随即皱了皱鼻子,颇有些遗憾道:刚才流出来的时候拿点酒就好了,我们俩应该庆祝一下。
要不我去整点白的,按你这酒量是不是还得再来半箱啤的?宋书文眨了眨眼睛。
你还得整几个小菜!黎宇青立即接道。
俩人猛地沉默,骤然热烈,又骤然冷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映着彼此的影子,却手足无措。
他们知道,此刻必须做些什么,但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迈出这一步。
哥。
半响,黎宇青终于张开了胳膊。
宋书文抿了抿嘴,往前迈了最后半步,抱住了他。
拍《江城码头》时,宋书文问黎宇青剧里的两个人是什么感情,于是黎宇青走到宋书文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了句应该是爱情吧。
拍《诗意不死》的时候,黎宇青弓着腰,看着自己的影子像是依偎在黎宇青的怀里,轻声说哥,其实我过得一点都不好。
《舞蹈人生》,在白锦辉的镜头下,宋书文的指尖划过黎宇青的肩,感受到黎宇青的身子在微微打着颤。
《两个人》剧组被解散的那晚,黎宇青像是如水的夜色中,一尾灵气十足的青色鲤鱼,在宋书文的心上用鳍搔了一下,大声喊着我喜欢江城。
《恶人》剧组出事,演员跑路的时候,黎宇青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见证着宋书文如何将所有的演技,生命乃至灵魂都揉在一起,迸发出来。
而现在,威诺电影节闭幕酒会的露台上,宋书文第一次和黎宇青像一对情侣一样拥抱在一起。
他在黎宇青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这本书可能是我写书以来,写的最为痛苦的一本书,不仅是漫长的写作时间,经历了超长时间的断更,身体出了许多问题,更因为这本书是我试图突破文笔和题材的舒适圈,不自量力进行自我挑战的产物。
这本书真的是一次盲目的尝试,不自量力的试探,让我客观认识到了自己和顶尖写手的差距。
但是反过来,这本书也让我正儿八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缺点,更重要的是,我能感受到自己在文笔等等方面的飞跃式进步。
容我消化吸收一下这本书的教训,开一个新文。
PS:关于新文我其实挺想引战的,因为最近那本你XX时很美,挺想写一个女主视角的正儿八经电竞文,从电竞的开荒时代一步步写起,只是这样可能就要写成一个半纪实作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