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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他们两个可真是都够倒霉的,但舒令嘉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巧合,当初就是他主动来找的段瑟,目的是为了防止邪剑落到姜桡的手里。
兜兜转转,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又无比荒谬可笑。
段瑟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似乎想等着舒令嘉讽刺他几句,舒令嘉却默不作声,他便缓缓说道:“这些不过前情,但接下来才是我想告诉你的事。”
舒令嘉道:“你说。”
他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周围有什么声音?”
舒令嘉道:“没有。”
段瑟道:“我能听见,我能听见很多的恶念在同我说话,非常乱。”
“其实这种恶的心声,从我第一天生出那个想要回去找段浩延报仇的念头时,便说什么也掐不灭了。它一步步引导着我,询问我想要做什么,我一开始觉得,它在给我一个信念,让我活下去,但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它在驱使着我要越来越多的东西!”
舒令嘉问道:“你跟阎禹合作,又是想得到什么?”
段瑟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落在舒令嘉脸上。
舒令嘉见状,唇角翘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却有种说不出的怅惘:“恨我?”
段瑟道:“若不是你,姜桡不会死,他的身体还能够留存下来,那么我就会有重新回去的那一天。如果杀了你,那么阎禹身上的魔魇之力可以让我获得新生,就像之前孟纤的弟弟复活一样。”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像是琐碎的自语,不是在诉说此时的心情想法,而是模仿之前心中那些诱导的声音,讲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他就是阎禹布下的最后一步棋。
舒令嘉天赋绝高,又精于剑道,原本就算要偷袭他,都是极难成功之事。
阎禹是因为手上有着舒令嘉的另外一半气运,可以藉此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杀气,这才能够一举将舒令嘉重伤。
他本来想利用段瑟自身的戾气,挑拨他对于舒令嘉的不满,从而给舒令嘉最后的致命一击。舒令嘉就算是再聪明警惕,一定也想不到,连自己的佩剑都会背叛自己。
光明会照出阴影,人世间有多少光明,就会相应的出现多少黑暗,无数机心算计,爱怨恨憎,便在黑暗中悄悄酝酿。
柔情蜜意后的嫉妒厌憎,剑影豪情下掩映着重重杀机,师父利用徒弟,儿子仇恨父亲,兄弟之间逐名夺利,夫妻共枕同床异梦。
鲜艳的花朵下面有黑暗,璀璨的灯光背后有黑暗,天边的流云底下有黑暗,人的如花笑靥、甜言蜜语中,也有黑暗。
在这一刻,舒令嘉突然意识到,不管纵无心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逃出来,想不想兴风作浪,但其实魔魇从来就没有真正被除掉过。
它早已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
听到段瑟的话,甚至连舒令嘉自己都陷入了一种迷惘,而这个瞬间,身边的恶念陡然聚拢,他一下听见了段瑟所说的那种嘈杂的声音。
诱导、蛊惑、谩骂,攻击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他也有恨,有不甘心,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何子濯曾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要很多很多次的失望才能下定决心放弃他,放弃之后,又需要很多很多的克制才能不去恨他。
剑觉伴随他而生,剑几乎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灵脉被废,修为尽失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不甘?
想要变得强大,不再会那样无能无力地被人打倒在地,很合理不是吗?
可是很奇怪的,舒令嘉觉得自己身体外围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这些恶念围着他,却无法接近他。
明明应该迷茫挣扎,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涌入。
舒令嘉一晃神,发现这种感觉分外熟悉,就像他之前两次受伤时那样,好像总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陪伴在身侧,平时默默无闻,但是每当他感到痛苦迷惘时,就会出现。
这十分微妙,就好像魔魇挑拨的是人内心的黑暗,而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则是希望与热爱。
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淡去,段瑟的声音又清楚起来:“总而言之,你当初信任我,不但没有让碧落宫的人把我销毁,还让我成为你随身携带的佩剑,但我却担不起这份信任,想离开又不够果断,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你,你自己小心吧,魔魇确实非常可怕。”
舒令嘉换了个姿势,盘膝而坐,一手托着脸,歪头打量他片刻,说道:“所以……你现在是在向我忏悔吗?忏悔自己心中的恶?”
段瑟还没有说话,他又问:“所以你错了?段浩延不该杀,自己的身体被人抢走了,也不该夺回去?”
段瑟立刻道:“我没错!”
舒令嘉道:“那你说这么多做什么?”
段瑟愣了愣,说道:“我还要杀你啊。”
舒令嘉道:“你不是没杀么。”
段瑟一顿,用一种怀疑他有毛病的眼神看着舒令嘉:“你真的不在意?你不是眼睛里最容不得沙子了吗?”
舒令嘉凝视了他一会,忽然摇头笑起来,感慨道:“段瑟啊段瑟,你当真想清楚了吗?是你自己先认定了自己的‘恶’,所以就把自己的所以行为先归结到邪恶当中去了。就像我一开始遇见你的时候,你明明没有害过其他人的性命,但人人都说你会害人取命,你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一把令人唾弃恐惧的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