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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正因此看不惯宝钗作恶?这黛玉就不知道了, 她摇摇头,就起身去拿些家里拿来的小玩意儿去寻湘云,算是安慰湘云。
黛玉是一点也不喜欢宝钗。她还记得从前有个细节, 仗义救下薛蟠的柳湘莲不知所终时,素日里浑浑噩噩只知欺男霸女的薛蟠还掉了几滴眼泪,神色低落, 在与店里掌柜伙计宴饮时始终耷拉着脑袋提不起兴致来。薛姨妈也是“心生叹息”。
可宝钗却“不以为意”,压根儿不当回事,要知道柳湘莲救了你哥哥的性命,还认了你哥哥做义弟, 你便是做做样子也好,谁知道宝钗却说“今已经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去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回来几个月了,妈妈合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①”(本处为分析宝钗引用原文)
你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便是一位邻居去世了常人也会叹惋两句,何况这是你家救过你哥哥的义兄?反倒心心念念想着给伙计们办宴请,理由是别人看着无理,也就是说在宝钗心里外人的看法非常重要,她拼尽全力要在外人跟前做的完美,处处合乎典制规范,做到连赵姨娘这般尖酸刻薄的人说起宝钗也要赞一句“大度得体”。
想到一遭事,黛玉不由得噗嗤一笑,她在书里虽然懵懵懂懂,可一开始看宝钗看得分明,说宝钗“心里藏奸”,可见自己还是有几份灵性的。
宝钗这么个性子,世间也不少见。世上有人便是如此:为人处事处处维护别人得体,初相识时你不由得被她的周到所吸引,可再深入交往,才发现这类人心思重、记仇,对任何人都没个真心,就连父母、夫妻、挚友,在这类人看来都是可以算计、论斤论两的交换关系。
再走近这些人,便感觉其内心充满了阴暗和黑暗,将世人各个都当作傻子,自己以玩弄世人于鼓掌而自傲。而与此同时因着处处压抑自己所以心理黑暗。所谓凡心偶炽,是以孽火齐攻。
怨不得宝钗要时常吃冷香丸,压制体内热毒,处处小心谨慎能不压抑么?像英莲、像惜春,虽然个性各有不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内心一片澄澈,万物倒印其中却不会惹得池水波涛汹涌,而宝钗内心深处就是事事记得处处要小心,却还要努力维持表面的和平,长此以往,表面与内里割裂,只怕十斤冷香丸也不顶用。人还是不要与自己的内心作对为好。
黛玉没在贾府待多久,白夫人就打发人来寻她回家。说有急事。
嗯?能有什么急事?黛玉哜哜嘈嘈往家里赶。
等到家后,却见一位官媒人坐在正堂下首。
黛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夫人见她来了,松了一口气一般冲官媒道:“实在是我家姑娘不在,我想问问她的意思。”
官媒人是知道白夫人是继母,心里还以为是继母不好做主前妻女儿的婚事,因而没有怪白夫人要过问女儿的意见,反而很是理解的点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白夫人就将黛玉带到正堂西侧的偏厅,小声问她:“镇南侯府又来提亲了,上回还能说傅公子科举未成来搪塞,可如今他中了状元郎,又让人遣了媒人上门,这可如何是好?”
黛玉摇摇头,白夫人问她:“你可是还不想嫁人?”
黛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从前是没想好,如今却是想好了不嫁人。”她抿抿嘴唇,“我去寻了傅云飞说。”
白夫人吓了一跳,又想想黛玉是个省心孩子,断断不会有私相授受的事,便张罗人:“我叫枕云去前头院子里请了晴雯陪你去,你也有壮壮胆。”
于是黛玉便约了晴雯直接去寻傅云飞。
傅云飞高中状元郎后应酬不少,他将能推的一概都推了,只闭门在家读书,听闻下人来报说黛玉求见,心里讶异不已,可又想到黛玉虽然表面上瞧着文文静静,内里却坚韧无比,自有一股子勇气,这像是她能作出来的事,便命小厮们传唤。
他在外书房见了黛玉。
黛玉一身竹纹青衣,简简单单簪一枚竹钗,一脸的坚毅,傅云飞倒有些胆怯,他知道家里是寻了媒人去给自己说亲,却不知道黛玉是为何要来寻自己对峙。
难道黛玉不满意自己?
傅云飞忐忑不安。
还是黛玉先出声单刀直入主题:“你去我家提亲,我家太太问了我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处为了分析宝钗引用原文,引号内都是原文。
有一个版本里薛蟠贩卖货物回来,里面有一段描写,大意是薛蟠过一会来问宝钗:妹妹你可误拿了我的东西。神色不自在。宝钗抿嘴一笑。
从这里就能知道宝钗拿的是绣春囊,但我记不清是哪个版本里了, 所以没有采用这种武断的说法,而选择在书中让黛玉自己推断。
我认为脂批就已经透露出痕迹:脂砚斋说“司棋一事,在七十一回叙明,暗用山石伏线。七十三回用绣春囊在山石一逗便住,至此回可直叙去,又用无数曲折,渐渐逼来,及至司棋,忽然顿住,结到入画。”
因为之前有次写白天司琪在山石后面提裤子出来, 大观园抄检前两章有个地位写鸳鸯逮住了司琪和潘又安私会,鸳鸯替司琪瞒住了没说。所以后文第三次出现司琪私会之后读者的惯性会认为是司琪的绣春囊,可脂批‘忽然顿住’这一番夸奖就是在点醒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