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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什么?谢我方才不忍让她淹死湖中毁了一世英名,所以准备亲手了结她?
十七脑袋卡了一瞬,然而嘴里还是下意识的接下去:“好、好说,不谢。”
回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有人往这里来了,而眼前这人明显不是自己一时半刻便能结果的,十七立即放手后退,很是江湖做派的一抱拳,再次蹿进黑暗里。
其实也没蹿出多远,不过是伏在了回廊一侧偷听。
小厮急忙赶过来问:“盟主,我方才过来时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盟主身边,不知那是哪一位大侠?”
萧子余静默片刻,答:“贵人。”
大概是想说贵人相助。
毕竟是救命之恩,虽然本意只是想亲手了结她。
听着萧子余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十七只觉悲从中来。
02
十七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七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爹娘养不活五个孩子决定送一下给山上一位隐居的大侠当徒弟,山上苦寒远离世间,没有人自愿去吃苦。
于是爹娘找来五根竹签,一长一短,她好巧不巧正好抽中了那一支短的。
她上山给那位隐居的大侠端端正正地磕了头,师父在上首喝茶问她姓名,她声音稚气未脱,诺诺道:“回师父话,我叫时清薏。”
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听完非常赞许:“十七,好名字。”
时清薏:“……”
从此她就被改了名字,天天在山谷里被师兄师姐喊小十七,小十七记得早上起来喂鸡。
每天鸡不叫出去练功,狗睡熟以后拖着一身伤回来睡觉。
她武功小有所成时师父叫齐了所有弟子在桌上一字摆开一列蜡丸,蜡丸中写着出师的任务,全凭天意,她再一次好死不死抽中了最强的那一个。
武林盟主的小公子,萧子余。
十七第一次见到萧子余那年刚满十二岁。
那是一年的冬天,年关将近,被新雪覆盖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火红的灯笼,师父牵着她踏着及膝深的大雪来到萧府门前。
高门大户,跟他们残破的谷里大不相同。
“师父,你这是带徒儿来看亲戚吗?”她声音稚嫩,朝掌心哈了一口白汽,脚下借力一蹬跟着师父蹿上萧府高峻的院墙。
师父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轻功表达了一下赞许,接道:“不,带你来看死人。”
十七愣了一下,迷惑不解:“可这里不是义庄啊?”
“谁说只有义庄才有死人?”师父一边蹬她一边提溜起她的衣领,脚下生风,极为熟练的拎着她在萧府院墙上狂奔,片刻后师徒二人趴在了内院的一处院墙上。
这是一个极为雅致的小院子,种着两株白梅,新雪同梅花一色,站在嶙峋花树下的小少女一袭白衣,粉雕玉琢,在雪色映照下肌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手中长剑银光如练。
她还没来得及为这纯白一色的景致发出惊叹,一道凛冽的剑光已经率先掠到她眼前,她尚未反应过来,师父已经一脚将她踹下了墙。
“何人?”少女脸色冷清,剑光像一捧大雪倾泻而下。
十七僵硬的偏了偏头,墙头后是雪后干净的天空,湛蓝如洗,全无人踪。
她立刻就知道这回她只能靠自己了。
“比、比武。”她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
少女盯住她看了片刻,也不知信是没信,但好歹撤了剑,剑若惊蛰,闪的她眼前一花。
她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后才看见少女手中又多了一把剑。
少女把剑递给她,神色肃然冷静:“比武。”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方才摔下来的狼狈模样,以及一直到现在还在疼的屁股,然后她握住了剑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一刻钟后她被萧家护院扔了出去。
师父刚刚吃完一碗馄饨,剔着牙过来时好歹没忘了他还有个挨打的可怜徒弟,给她带了两个烧饼。
她捂着被打肿的右脸,一边啃饼子一边气愤质问:“你说让我瞧死人,这个明明是个活的!”
“在一个杀手心里她的猎物就应该是个死人,”师父批评她,“这说明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是了,在淳朴的村民眼里武功高强的都是大侠,但实际上他拜的这个师父却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杀手。
拿人钱财,夺人性命,每一个蜡丸都是一条命。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等等?刚才那个白衣的就是萧子余?”
“不然我拉你过来做什么?”师父鄙视道。
“不是说武林盟主家的是个小公子?!”
——所以为什么会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女啊!
没有人给她解答这个问题,师父带着她在风雪夜里觅食,只告诉她一件事,想要出师就要杀了萧子余,拿着萧子余的项上人头回谷,她就不再是谷里卑微的小十七。
由此开始她悲惨的半辈子,此后十年,她都在忏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手气那么催,怎么就偏偏抽中了萧子余呢?
——萧子余是这百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
而十七的毕生所学都只为了杀她。
不是冤家不聚头,聚头就撞个头破血流。
第157章 武侠天下第一
人和人的差距远看其实并不明显, 至少十七还在山上时就并没有认为自己差了萧子余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