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雅文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简而言之就是懒，她本不想去，但是经不住王兰的念叨，还是换了一件衣服，跟着王兰去了老年大学。
    走了几百遍的路，张雅文多年之后再重新来走有种幻如隔世的感觉。校门口之前的小摊都不在了，以前在她看起来高大崭新的教学楼也变得残破不堪，同学们播散汗水的体育场现在都是一群大爷大妈在舞剑或者是练太极拳。
    王兰领着她进了综合楼，以前只有尖子生可以来这里补课的地方此刻成了资料室和垃圾场。满屋子纷飞的纸片和发霉的味道，张雅文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已经退休的李老师头发白了大半，但还是自告奋勇过来帮忙整理。王兰在一堆比人高的书架和旧纸堆里看到了他，先打了招呼，然后拽了拽张雅文的衣角。
    张雅文硬着头皮弯腰：“李老师好。”李沣是张雅文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李沣探出头来，扶了扶老花镜，看到面前的两个人，立马就气来了：“当初你妈问我要不要让你继续读博，我是强烈支持的，怎么后来还是放弃了呀。”那语气比丢掉一个亿还要遗憾。
    遇到以前的老师这件事还是蛮社死的，毕竟自己年纪一大把还要被人当成十几岁孩子来训，并且还得受着。
    一旁的王兰在她耳边轻声说：“年纪大了，爱嘀咕，你也别往心里去，敷衍几句就好了。”
    封闭了很久的教室霉味太重，王兰走到窗户边，将所有的玻璃窗都打开，烈日和蝉鸣声进来，灰尘在明亮的光线里浮动。
    张雅文是李沣又爱又恨的学生，喜欢她的认真，又恨她的轴。
    “你说你这个孩子，我原以为你长大了成熟了会好一点，没想到还这么认死理。”
    “当年文理分科，你总分高，老师让你留理科重点班，你不肯非要来文科平行班。”
    “自主招生的时候明明进了985的社会学，非为了考自己喜欢的专业放弃了机会，自己去考，还好考上了，考不上怎么办呢。”
    ……
    王兰干着手里的活，还应和着点头：“谁说不是呢，她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其实心里主意大着呢，真要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了，我这个做妈的，以前还想着管她，现在也管不了，随她去了。”
    躲在角落里的张雅文：“……”这些少年的中二事件听起来可真是尴尬。
    当然还有比这个更尴尬的。王兰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翻出来一张旧照片，喊张雅文：“快过来看，这是高中时候的你，那时候多好了，脸上还肉嘟嘟的。”
    非常不想面对中学时代又胖又土的自己的张雅文心中非常拒绝，但是老母亲的力量总是不容反抗。
    穿着蓝白条纹丑出天际的校服，站在团徽下宣誓，那时候的自己虽然土，但还是挺可爱的。
    “这好像是你以前带着低年级孩子入团宣誓的照片，你看后面的小孩子都小。”
    张雅文顺着王兰的手往照片的另一边看，十几个低年级的孩站成三排，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王兰的手指划过一个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鼻梁高挺秀气，留着比现在更短的头发，照片有些模糊，人没有现在那么锋利有棱角，但是张雅文还是能非常肯定这就是小时候的叶栖栖。
    她们居然曾经在中学时期就遇见过。虽然早就知道她们是校友，但是从同一所学校毕业出去的人太多太多，论及校友，她根本数不清，而且她又比叶栖栖大了四岁，所以，原本以为毫无交集的两个居然曾经离得这么近。
    也许她们曾经打过招呼甚至还说过话。缘分的奇妙让张雅文惊喜又意外。
    晚上视频的时候，张雅文非常兴奋地将如此奇妙的事情告诉了叶栖栖，她可是生生憋了一天，已经憋得非常难受了，原本以为会等到叶栖栖同样惊讶或者是更加惊讶的反应。
    但是屏幕中的叶栖栖只是简简单单冷冷静静地“嗯”了一下，手里冲着速溶咖啡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
    张雅文有些不解，更多则是不爽，她拧着眉呵斥：“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和自己的小鹿乱撞形成鲜明而讽刺的对比。
    叶栖栖坐回沙发，摆正手机，问：“什么反应？”
    “你故意的吧。”
    叶栖栖笑：“我早就知道的事情要怎么反应。”
    “早就知道？”张雅文更加意外。
    叶栖栖点头：“我一直都知道。”
    张雅文努力回忆，她的中学阶段记忆最深刻就是黄冈和王后雄，其他的真还记不住了，至于入团宣誓这种事更是转眼就忘。
    那叶栖栖怎么会记得呢？
    难道是自己那个时候过于美丽以至于让人终生难忘？她想起早上照片里的自己，明明也挺平平无奇，还有点土里土气的。
    “你怎么就记得？”
    叶栖栖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点冷意：“因为你那天的发言稿就还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嗯？？？”难道是自己的文采打动一个少女的心。
    叶栖栖端起喝完的咖啡杯往洗手台那边走：“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在这个丹桂飘香……”
    “好了，可以了！”张雅文大概可以想象她的记住是哪种记住了。大概那时候年少轻狂的小孩子一定在心里腹诽，这个学姐还真是老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