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儿看到了小佳那张布满泪痕的脸：“语儿，林恒他……”
    “你不要吓我，林恒还有救的！”张语儿撇下小佳来到那个已经被遮盖住头面的人跟前。
    沈教授喉间哽咽，似乎有些站不稳身子：“通知家人吧……”
    难过夹杂着愧疚感洪水一般袭来，她终于没有勇气再喊出林恒的名字，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昔日他那春光般温暖的笑容。然而心电监护仪的响声提醒着她，林恒真的已经离开大家了。
    林恒的爸爸妈妈赶来的时候，正赶上北京下的第一场大雪。
    由于相关规定，林恒是需要直接被送走处理遗体的。林恒的妈妈就那么追着车子跑，也许是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这个文雅的女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一般。痛心疾首的林恒爸爸步子也有些颤抖，可是仍然尽力保持着军人的沉稳。
    暗沉的天空布满灰色雪花，就像扬起了漫天的灰烬，载着林恒的车子渐行渐远，消失在街道拐角处。林恒妈妈晕倒的时候，大家哭得更厉害了。张语儿现下只觉得无力，她答应林恒，会好好安慰他的爸爸妈妈……可是，连她自己如今都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她又该如何开口去安慰那两位长辈……
    “语儿，林恒的这些手续，你去跑一趟帮忙办了吧，他家人现在正难过。”回到病区，沈教授走去张语儿身边说着，看到她那被眼泪浸湿大片的口罩，不住地叹息。
    “沈老师，林恒他人那么好……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他呢……”
    沈教授拍了拍她肩膀：“这些日子，全国上下因疫情倒下的同事不少，他们都是最伟大的。可惜了林恒……大家都知道他很优秀，而且他很久前就已经收到了首都医科大学的读博资格，但疫情来临，他还是选择了来医院贡献一份力量。”
    大家因为林恒的离开而低糜了许久，可是疫情当前，容不得他们再有半点分心，很快，工作就再次步入正轨。只是，每次大家在领取防护服的时候，都会说起那段日子……那时防护物资极度紧缺，每当看到有同事没及时领取到，林恒都会把自己的那一份先让给别人，自己就那么硬撑着等待下一批……
    “都打起精神，林医生走了，我们更不能辜负他对我们的关心！做好防护的每一步，加油！”护士长鼓励大家。
    张语儿深吸一口气，套上了防护服，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离别（二）
    因为患者逐渐减少，每天的工作也都轻松了许多，张语儿趁着空闲时间去了楼下，想要稍稍透气，缓解一下心情。
    楼下人并不多，张语儿在却看到了一个蹲坐在花坛边的小男孩。他的口罩被扔去一边，身上的衣服到处沾染着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更换过衣物，整个人就那么抱着膝盖坐着，一声不吭。张语儿见状，即刻拿出了一枚随身带着的独立包装口罩，给他递过去：“小朋友，这样很危险，你爸爸妈妈呢？”
    男孩只是皱着眉，抬眼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张语儿此刻已经猜到□□，于是轻轻叹气：“乖，先把口罩戴上，不管怎么样，你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见到爸爸妈妈啊。”
    “我没有爸爸，我只有妈妈！”小男孩突然间恶狠狠地说着，又一把夺下张语儿递过去的口罩，瞬间跑远。张语儿见他不愿和自己说话，于是不再追上去。
    没过多久，小年夜便又急匆匆地到来，赶在疫情得到控制的时机，让许久没有热闹过的街道重新亮起了红灯笼。
    病区里的患者出院大半，危重症患者也所剩无几，张语儿看着逐渐变空的病区，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不过，更让她开心的是，李凌莎也申请了本院的实习名额，虽然和她不在一个病区，也算是每天能见上一面。
    因为是小年夜的缘故，主任亲自担起值班重任，给大家放了几小时假，李凌莎带了自制的果茶混进了张语儿科室里。
    “来，尝尝我的手艺。”李凌莎搓搓手，满脸期待地望着张语儿。
    “怎么样，新医院还习惯吗？”张语儿尝上一口，满意地点点头。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在哪儿都回不了家，不如来找我的好姐妹！”李凌莎笑嘻嘻道。
    李凌莎提到“回家”的字眼，屋子里有一瞬的沉默，张语儿低下头鼓弄着手里的杯子，落寞道：“小莎……我想家了。好想他们……还有Lam。”
    “唉……你确实快有半年没有回家了……”李凌莎摸摸她脑袋，无奈地说。
    “只希望这一切能早点结束吧……”
    说着，房门被人敲响：“语儿，有位患者正在抢救，人手不够，你做好防护赶快来。”
    “好，马上到！”张语儿边说边起身往外走，“小莎，你就在我房间休息吧，今晚我替老师值会儿班，明天见。”
    被抢救的患者是名年轻女性，已经在重症病区治疗了半月之久。张语儿匆忙赶去的时候，恰好赶上她被宣布死亡，急促的脚步突然便顿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