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5)
隋然回卧室拿了枕头,把姚若安顿好,便听海总踢踢踏踏去了阳台。
那天你着急问装修的客户,是遇安新的项目负责人吧?最近这段时间也是为淮总她们在忙。海澄举起酒瓶,手肘支在内侧窗台,望着楼下小亭子里追着自己尾巴团团转的小猫,轻轻地跟了一个对吧?
隋然讷讷,海总今天登门别有用意她早有所感,没想到坑挖这么深,等在这里。
她知道遇安换对接人的事瞒着海总不太好,但自从复工以后知道淮安找她,海澄就总说些有的没的。遇安为什么突然换对接人,解释起来太麻烦,她怕麻烦,索性能拖就拖,不留神拖到今天。
没什么。海澄斜眼看她,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瞧着挺能耐,实际脸皮儿薄得要死。小姚跟你那会儿差不多大吧,可比你强多了。
小姑娘睡相还挺豪迈,四仰八叉,小半个身子悬空,隋然笑:是蛮厉害。
我有时候想,事情真的都像轮回,你看周小姐跟小姚,跟你和淮安是不是有那么一丢丢异曲同工之妙?
隋然迈过头打了个酒嗝,打开水龙头洗手,接着洗脸,藉此给自己一点思考时间。
她思前想后,可能时间过去太久,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淮安当时哪里透出利用职务之便这样那样的迹象。
淮安为什么刻意强调利用,或许是隐晦地提醒,她那点心机根本不够看。
又或者,她的担忧纯粹多余。
复工以来,隋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处事方法与四年前有差别更婉转,或者说更世故,也逐渐主动地为自己争取利益,且颇有成效。
她不是没有迷茫过,也无数次在浴室思考时间感慨过,果然人的逐利本能是会随着年龄暴露、以及增长。
淮安认识的是四年前的她,但四年间她栽了好几个跟头,吃一堑长一智。至于智长在哪里,并非她主观能够控制跟当年比起来,她已经学会主动去权衡利益分配,也开始有意识引导客户往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向去。
她还是当年那个她么?
隋然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淮安轻而易举粉碎了她对自己的怀疑。
四年又怎样?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起码那番话明里暗里是这个意思。
隋然伸手拽下毛巾,避重就轻地说:不一样的。
呵。海澄轻笑一声,是不一样。你看小姚恨不得跟那客户楚河汉界隔浦江,你呢,当时只要接到她电话和信息,气场都不一样了。
隋然皱起眉,你又混着喝了?说什么醉话。
她的淮安PTSD可是时隔多年见了本人当天就发作。
好像是。海澄放下酒瓶,背靠白瓷砖贴就的墙壁缓缓蹲下去,你认识阮烁的时候,我跟老汤快分了。你带阮烁跟我们一块儿吃饭那回,我就感觉你俩不太合适。她太强势,你还心甘情愿迁就她。但我从来没说过,我还祝福你们,我还说你运气好碰上这么一个人,一定要抓紧。你跟我说梁谦,我知道那人死皮不要脸,可我不管,我让你别多想。
她喝多了。
隋然冷清地、泾渭分明地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听见自己说:现在说这个干嘛?外面好热,我们进去吧。
一半却在脑海发出机械声:让她说下去,听她说下去。
我那时候挺羡慕你的,挺嫉妒你,隋然。海澄缓缓揉着额角,你跟我接触的人都不一样。你把佣金让出来给我冲业绩,好多人都说你傻,我也觉得你傻。我能卡着改制度的点当上主管,那笔业绩确实起了关键作用。我很奇怪,你图什么?
她抬起头,眼白里一道道血丝张牙舞爪,你什么都不图。我想听你说,海澄,我都把业绩给你了,你请我吃顿饭呗。没有。你就无事发生。这就让人很害怕,你知道吗?
害怕什么?
隋然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指腹,水还没干,指甲划过皮肤有些迟钝的痛觉。楼下的小猫还没追上它的尾巴,跳上花坛焦躁地喵喵叫着。
海澄迟迟没有回应,隋然弯下腰想拉她起来:好早的事情,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海澄没接,说真的,你后悔过吗?那笔钱不是小数目,放到现在也不是小数目。咱们公司好多人一年的业绩也到不了那个数。你就没去想当时这笔钱自己留下来做投资,或者买点什么?你真的没想过,不后悔吗?
隋然选择保持沉默,闭口不言。
把业主方单独结算给个人的佣金拿出来给海澄冲业绩,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为尘埃落定的事懊恼乃至后悔没有用,而且浪费时间。
至多是在以前的同事打电话阴阳怪气骂她的时候想,要是当时没接受公司月报专访,没把这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好了。
不后悔,是么?海澄定定地看她许久,忽然笑了,死性不改。你要是不能寿终正寝,绝对是蠢死的。蠢死了!
她拉了把隋然垂到身侧的手腕,借力站起来。
你别吊着淮总了,人等了你四年,算真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姬宫安希,只知道少革是少女革命(。
淮总下周回,哦不,本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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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感谢,做个好梦~
第54章 回来[沉思]
姚若又一次欲言又止看过来时, 隋然从屏幕上移开视线, 看路,别看我。
哦姚若扭扭捏捏地调整了下姿势, 双手握紧方向盘。
昨晚散了场,海澄似是随口问隋然周一有没有安排,没别的安排陪姚若去搞定周小姐。
海总在阳台上跟周小姐打的电话, 聊天内容姚若照理不太清楚的,至于周小姐九成九对姚若有想法的猜测她也没跟当事人明提。
隋然想让她去大约是控场的意思,于是答应下来。
姚若资历尚浅, 缺点单兵作战的经验, 隋然愿意陪同, 她自然乐意之至。
早上七点半没到, 隋然闹钟还没响,她就已经到了楼下。
要去的地方在海城东南新镇,隋然一通收拾, 姚若去附近买了包子当早点, 匆匆忙忙喝了两口豆浆, 就催着隋然上车再吃。
尽管一分钟当两分钟用, 临近高架匝道, 仍是十米一停。周一的早高峰向来车流澎湃。
看是没再看了, 但姚若一会儿跟着电台哼起不成调的曲子摇头晃脑,一会儿摩挲方向盘,手指敲敲打打。
年轻人沉不住气,隋然好笑地放下手机:想问什么, 问吧。
姚若猛地转头,发梢唰地擦过皮制椅背,意识到过于激动,脸一红,那个她吞吞吐吐,先声明,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好听到了一两句。
租处的隔音效果如何,隋然自己最清楚,醉酒快的人往往醒得也快,海总夸你比我强多了那句?
海总夸我?
姚若脑袋转到一半,被隋然推回去,看着点路,要么等到了地方再说。
哦。小姑娘听话地目视前方,过会儿,很是遗憾地弹舌头,哎,海总怎么不当着我的面夸我。海总平时可高冷了,就是她跟你说两句话你就要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姚若崇拜海总,或者说是年轻女生对年长而强势飒爽的同性的憧憬和仰慕,说起海总滔滔不绝。
在姚若眼中,海澄雷厉风行、执行力超强,虽然能够感觉得出她很为下属撑腰,但大体还是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的大佬级人物。
开会的时候好多人都不敢看她的。
隋然一时怔忪。
四年过去,海澄到海总不仅仅是职位级别的变化,随着地位的提高,无论是性格抑或为人处世,姚若口中的海总和破口大骂老汤,骗她喝断片酒的海总有很大不同。
甚至和仅仅戳中声控的点而对傅兰洲游移不定的海澄判若两人。
又或者,她跟海澄走得比她以为的更近,接触更多的是海总的另一面?
所以就很好奇冲业绩的事情,你刚回来的时候姓王的那狗货也说过,那次在K吧嘛,你记得吧。我好纳闷的。感觉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大瓜。
哦,那个啊。隋然回过神,揶揄她,吃瓜吃到本人头上,你可真行。
姚若嘿地一笑。
你最近多跟招商和物业打交道,应该知道有些物业为了减少空置率,有个面向中介个人的佣金激励。
这我知道。姚若说,好多项目佣金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结算给公司,还有一部分用礼品卡或者现金直接给个人。我还知道有些中介公司不收个人部分的,业主给的就是经办人自己的。但是兆悦得统一给到公司。一会儿咱们去的西城空间就是,6888的现金个人奖呢想想就郁闷。
隋然听她一通抱怨,轻飘飘道:兆悦以前也是给个人的。我离职后没多久改的制度。我记得在K吧那天王玮也说了,都因为我。
钱是给公司的,又不是给你。这些人不去想公司,反而怪你,心眼比针尖还小。
小姑娘脑子太灵活了,隋然心里感叹,而后道:海总说的项目,佣金一共是合同价的18%,10%给公司,8%给个人。
姚若很快问:多大标的?
合同总金额隋然抬手比了个数字,轻描淡写,后面六个零。
姚若相当夸张地哟一声,八百万的18%,哦不是,8%,八八六十四
消化数字花了姚若好一阵,到下个红灯,她拿起豆浆一口气喝完剩下的一半,手背蹭了下嘴角。
有一说一,我以前对钱没概念,不觉得几百万有什么了不起,阿拉海城宁本地人家里有住房的,哪个户头上没个几百万?家里拆迁过,随随便便几千万。我大娘娘家对面有个什么中小学,前几天二手房中介给她打电话,讲她那房子市价要八百多万,问她卖不卖。我大娘娘家是八十年代老公房,破破烂烂的,一个楼层好几家,别说地暖什么的,连电梯都没有,楼层又高,每次去她家爬楼梯都累得我要死要活。
可那是自己住惯了的房子,她孙女马上也要上小学了,能卖么?姚若唏嘘道,工作了以后才发现赚钱真的好难,业绩都是几千几千累积的,太难了。以前羡慕他们做大客户的,一单十几几十万,我现在组里有个姐姐都说了,她要做一单百万的,都可以直接退休了。可是那姐姐跟我说,咱公司全海城四五百号人,半年才出一个大单,像那种七位数以上的,一年一两单顶天了。然姐,你当时怎么想的啊?好几十万就给出去了,我天我得开窗透透气。
隋然也打开了副驾的窗,这段路程限速,初秋晨风习习,她往后靠,避开洒在面上的阳光。
没怎么想啊,NIP的项目又不是我一个人能拿得下来的。海总那段时间天天跟我跑,跑完业主跑NIP,出的力不比我少。但海总那会儿已经是见习主管,不能做业务,只能计算小组总业绩。
兆悦的业绩分配是从个人到小组到团队再到大区个人做成的项目,个人拿这一项目佣金的大头,余下部分按比例分配到小组主管、区域经理、大区总经理以及公司营收池。管理层的收入属于聚沙成塔。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没想过能成,客户方迟迟不给出独家委托协议,没有协议我们就不能向业主方主张收取佣金。期间这项目不知道怎么回事泄露出去了,同时有好多同行盯着,想方设法把这项目撬走。
齐总那时也去过几次,跟业主协调。没用,协议是关键。
隋然抱起双臂看窗外,似乎又看到当年每一张汗津津的、愁云密布的面孔。
大家压力都很大。特别是海总。
海澄在NIP项目开始前三个月升的见习主管,三个月见习期,三个月考核期,半年业绩不达标降回业务员。
然而当时海澄面临的困境不止是主管考核,还有整条业务线被砍的危机。
被砍?姚若诧异地问,什么意思?
业务重心转移,团队收缩,裁员。隋然说。
信息来源是当时任海东区域经理的齐放。
姑且不提现在齐放和海澄的关系如何,兆悦成立初期,面对全新的业务领域,齐放是把海澄带到路子上的师父,而且他是兆悦母公司钧霆出身,和兆悦决策层关系匪浅。
所以齐放说要砍,五年前,无论海澄抑或隋然,都放在了心上。
听到这里,姚若不以为然:砍就砍呗,大不了找别的工作,海城工作机会多了去了。
年轻人的自信和本地人的底气流露无遗。
隋然笑了笑,含糊地说:是啊。
事后想,所谓砍掉业务线的说法可能是高层给下层的压力每一层都有压力,高层是公司运营层面的压力,高层将压力层层下放,雨露均沾,下层的小主管逃不了,一线业务员更躲不开。
适当的压力的确能创造动力,看如今的业绩报表一目了然。
不过当时是否真的要砍,现今已无法考究。但至少海澄和隋然是真情实感被吓到了。
NIP法务部和业主方磨合同的那段时间,亦即NIP这项目是否能初步敲定、兆悦能否主张佣金的关键时期,海澄的考核期还剩下一个月,天天大把大把掉头发,经常饭吃到一半毫无征兆发起呆,要么就是无缘无故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