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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未出世的曾孙呢……”
姝娘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她怕她一开口,盘旋在眼眶里的热泪就会止不住地往下落。
她承认,她再自私不过,最开始来豫城,她单单是为了沈重樾,为了她的夫君。
作为大夫,她并无拯救苍生的大志,她只是个俗人,有的只是儿女情长,然来到此处以后,看着上百个活生生的人,变得毫无气息地离开,就这般永归黄土,她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想出法子让他们活下去。
她不想这些人就这样化成焕儿那条麻绳上冰冷的绳结,连个姓名都道不出,可他们亦有父母亲人,在家中执着而期盼地等待他们回去。
姝娘试着改换了药方,虽又拖了些时候,可婆婆和屋内其他病患的病情依然日益严重起来。
不过五日,就接连有六七个人被抬走掩埋。
夜间,姝娘几乎没有歇息,只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来覆去研究贺严给的那本医书,少顷,她又将书册翻回到某一页,将视线落在一处,咬着唇,定定地看着。
里头能试的药方她几乎都试了,除了一个,那药方中有一味药姝娘不敢轻易尝试,因那药药性烈,用得好了,或能救人,可用不好,就是一味彻头彻尾,能随时致人丧命的毒药。
姝娘迟疑了许久,一直没敢下决心用。
可按那婆婆的情况,似乎也在这一两日了。
姝娘轻叹了口气,翌日天未亮,就按书上的方子稍作调整煎了药。
婆婆已病得几乎说不出话,人本就瘦削,不过几日,两颊枯瘦,眼窝凹陷,远远望过去,整个人如同一具骷髅一般可怖。
姝娘只轻轻一用力,便将人抱坐起来,迟疑了一会儿,在她耳畔问道:“婆婆,我煎了碗药,只是这药药性烈,我也不知是否有效,就怕……您,愿意喝吗?”
靠在姝娘怀里的婆婆艰难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儿,只能撑着气力,上下点了点头。
临到快死了,只要能抓住一线希望,其余的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姝娘这才敢用汤匙,一勺勺喂给婆婆喝,可她几乎连吞咽的气力都没了,喂半勺流半勺,一碗的汤碗,只勉强喝下去小半碗。
扶着婆婆睡下后,姝娘几乎一整日都守在她身侧,晚间又努力喂了一回汤药。
她没回房中睡,夜里取了根薄被在婆婆身侧倚着墙闭眼歇息,却毫无睡意。
她好想他!
她来到豫城已一月有余,因整日忙碌,几乎没有工夫去打探城外的消息,只零星听说,夏军来势汹汹,昌平军打得十分艰难。
姝娘抬眸望向窗外的圆月,始终浮躁悬起的心难得平静了一些,可垂眸瞧见一动不动的婆婆,又紧张地伸出手去往她的鼻下探去,直到感受到微弱的气息,才缓了口气。
一夜间,她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过了子时,才忍不住靠着冰冷的墙面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耳畔萦绕着叮叮当当的瓷碗碰撞声响,她努力地睁开眼,只见焕儿扶着婆婆正在喂她喝米油。
见姝娘醒来,她诧异道:“夫人,可就奇怪了,昨日看这个婆婆像是熬不到今日早上了,我连抬架子的人都喊来了,没想到过来一看,这婆婆气色竟是比昨日好了些。”
听得这话,姝娘慌忙抬起婆婆的手,把了把脉,脉象果真比昨日平稳了许多。
可她不敢高兴得太早,因这段日子以来,并非未见过这般情况,又是回光返照也不一定。
她继续给婆婆服同样的汤药,直到第三日,见婆婆咳血的次数少了,也渐渐有了说话的气力,才大着胆子给屋里其他病人用,并且托焕儿将这个药方带给林太医和顾大夫,特别嘱咐了要注意那位药性烈的草药,万不能添多。
婆婆年迈,身子底本就弱,恢复得自然也慢些,屋内有些年轻力壮的,喝下药三四日,便能教人搀扶着下地了。
见他们身子渐好,姝娘又开了补血益气的方子,帮他们养着。
原死气沉沉的疫馆,终于有了欢声笑语,那些半只脚踏进黄泉路又被硬生生拉回来的病人都忍不住跪在姝娘面前磕头,连声道谢。
大抵过了十日,婆婆也能坐起来自己吃些东西了,她颤巍巍地端着汤碗,喜极而泣,哭了好一会儿,才拉着姝娘的手道:“多谢秦大夫,若没有您,只怕这厢我已经在地下和我家那老头子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