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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皇子死的前几天,萨纳尔暗中来了月阴一次,唐卿元带着她半夜去街头吃了老阿妈的馄饨,带着她看了近一年近乎没有的案卷,带着她去看了唐卿元引以为傲的女兵。萨纳尔语气慨然:
“你比唐维仪和蒋羽更出色。”
当初的她们,可想不到这么多,想不到以后的岁月更迭,尘沙挪移。
萨纳尔说:“我们三人当初想要建立的,就是这样的女男平等的世界。”只有这样的世界,才不会在百年之后,让女性的一切都化为尘烟。
临别时,萨纳尔身上铁血气息格外地浓郁:
“因为战事的原因,我们北蛮的男性大量下降,北蛮实在撑不住。只是我那儿子,骨子里就喜欢战斗。为了北蛮的安定,他就不必留着了。”
萨纳尔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多谢。”
唐卿元送到皇城的降书,终于有了回应。在同年立冬之时,唐卿元恰好到了京城,在四年前的这一天,她得知了储君之位被废。
她回来了。
周清婉一直在暗中帮唐卿元肃清名声,眼下唐卿元回来了,众位百姓夹道欢迎,热闹非凡。因唐卿元之故,《女子策》也早在京城及其它地方传开了,女子的地位比之以前也有了提升,但仍比不过敏城以北的那些女子。
唐卿元坐在马上一路到了皇城。
雄伟壮丽的皇城依旧巍巍屹立着,唐卿元想起自己册封为储君的那一天,那时候也是这么多的人,那些人也是来看好戏的。与当初不同的是,红色的宫门上没有出现斑驳之景,人数也由阻拦自己的,变成迎接自己的。
不过四载,恍若沧海桑田。
按理说,唐卿元此时应当下马步入皇城,这是规矩。但唐卿元没有下马,她直直进入了皇城。她坐在马上,仪威端丽,阳光为她镀了一层金光,灼灼到令人无法直视,更何提阻拦。
更反应过来想要阻拦的时候,唐卿元的身影已经远去了。再一看其它人也没有阻拦,这才歇下了心来。
四年后,唐卿元又见到了老皇帝。
老皇帝一双眼睛比以前更为混沌,头发斑白,即便坐在龙椅上也能看到他佝偻着的身形。两侧臣子自发为唐卿元让开了一段路,唐卿元走了进去,双眼明亮有神,不理会旁人落在她身上半是打探半是惊讶的视线。
“你回来了。”老皇帝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唐卿元行了一揖,不在意周围大臣对她虎视眈眈地视线:“儿臣不负父皇所愿,如今终于击退北蛮,得胜凯旋。”
“回来就好。”声音也是苍老的,听在唐卿元耳中好像要奄奄一息。
唐卿元抬起头,直视着老皇帝,黝黑的眼珠像是墨气氤氲而成,隐隐间似是能看到金光。她将早就准备好的言辞问了出来:
“听说父皇病重,打算皇位禅让给福熙姑姑,可有此事?”
“嘶——”
一片吸倒气的声音,这位在说什么?
第112章 昏倒
唐卿元站在众人的视野中, 身着一件利落的墨色衣袍,同色的鸟纹蜿蜒爬行,最终在肩膀上探出头睁开了眼, 双目含威,正冷冷盯着那些暗中打量的人。
老皇帝混沌的眼中有雷云翻滚着,抓着扶手的指节泛出和头发一样的黄白色。这是, 在做什么?他这个女儿,要做什么?
他迫于无奈容忍她的威胁,可她竟得寸进尺胡作非为!
唐卿元面上闲适,隐隐间好似挂着清浅的笑意, 瞧不出半分恭敬之色。仿佛方才她口出的不是狂言,而是与父亲话家常的一句招呼。
恍惚间,老皇帝突然觉得面前站着的人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自己的妹妹福熙公主唐维仪。
唐维仪也是这个模样, 老皇帝记得, 当年二十岁的唐维仪, 也是这般恣意放肆,眉眼灼烈到不可直视。她居然对身为太子的他说:“皇兄, 我们来赌一把,谁赢了谁就做储君。”
女子做储君?笑话。可对上唐维仪那双张扬明媚的眼睛时候, 他同意了。就算他同意,父皇不同意, 天下人不同意, 这赌就不算数!更何况,他怎么可能会输?
陪着妹妹闹一场,也不是不行。
老皇帝年轻的时候只觉得这是玩闹,是嬉戏, 是唐维仪的一次异想天开。直到唐维仪利用计谋将所有野兽困在方寸之地宣告着她的胜利时,他看见了那双平素明媚张扬的双眼之下泛着的滚滚野心时,他才明白,原来不是玩闹。
她赢了又怎样?老皇帝年轻时候是这么想的,父皇不同意天下人不同意,这储君之位,依旧是他的。可是没想到,她一个公主,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拥簇。甚至还有父皇……
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了,如今又有人站在他面前胁迫他,像当初的唐维仪一样。那种绝望到像是溺水一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老皇帝胸口剧烈起伏着,双眼怒睁。泛着黄白色的手落在了面前的龙案上,恍若一声惊雷,震得所有大臣都猛地一颤。
龙威之下,何人敢站立?纷纷扬扬,像是冬日中的雪花,一个跟着一个跪了下去。雪花落在地面上结成了冰,寒意顺着膝盖钻进血肉,绕着经脉遍布周身,使人忍不住地颤抖。
唐卿元恍若没有感受到这阵寒意,她闲适地站立着。墨色长袍上的鸟像是转过头,含威的双眼回看着老皇帝,两人之间谁也没有退让,也不可能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