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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所谓痴人说梦,不过如此。
着实可笑。
他跪在大殿之上,寒气透过白衣,通过膝盖传入他的骨骼。
那时他受了伤,很重的伤,身上各处的疼痛汇聚在一起,将他的五脏六腑撕裂。
他嘴唇惨白,却倔强地挺直腰板,不肯懈怠半分。
天帝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里不是愤怒,不是憎恶,不是厌恶,而是同情、可怜、怜悯。
归宁真君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天帝眼中,必然是可悲的。
是啊,多可悲啊,守着微不足道的浮名,卑微到了骨子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本以为会粉身碎骨,还好,天帝仁慈,只是将他贬到临安城中,甚至还给了他一丝回到昆仑和九重天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应该感激涕零,可是,他做不到。
其实天帝告诉他,贬到临安城中的时候,他的心中不是没有解脱的。
天宫真的太大了,大到他的声音淹没其中,连半点回响都没有。
天宫真的太凉了,凉到他的骨骼冰冷不觉,连一丝余地都没有。
天宫真的太苦了,苦到他的泪水流淌脸颊,连一次停留都没有。
他记得自己再次仰起脸的时候,面前的高台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那回荡在大殿之中的余音,舍得同他相伴片刻。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终于瘫倒在地,浑身钻心刺骨的疼。
阿娘,归宁好疼,真的好疼……
你能不能出来,看我一眼,哪怕一眼,哪怕只是一个虚影……
恰如是,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再然后呢,昆仑与九重天的归宁真君消失了,临安城多了一名沈公子,沈临川。
临川之意,除了沈公子本人,外人并不知晓。
初来临安城那天,沈公子天人之姿,着一身斩衰。
服斩衰,亡悲哀之心。
其实,一个陌生的城市,一群陌生的人,一派陌生的景致,于他而言,再好不过。
——直到他看到了与昆仑之中近乎没有区别的府邸。
天帝果然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可是他除了笑着接受这份“馈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
没有了。
在临安城中的这百年,遇到江洛之前,只有一个人每年都会去看他——
文斗星君。
其实在九重天的时候,归宁真君对文斗星君没什么印象。
他的面前挤了太多贺喜的面孔,说不定他也曾经向着文斗星君的方向瞟过一眼,但是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凡人有一句话说得极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在这百年之间,居然只有文斗星君一人每年都来看他。
不过,这样微弱的温暖,已经足够归宁真君挨过漫漫岁月了。
他像是以一个吃了太多苦的孩子,微微一点甜,未达深处,便可让他心满意足了。
其实,归宁真君自己也没有办法否认,独自一人待在临安城的百年之中,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去陪伴亡母的。
天界、人间,对他而言,都实在是太苦了。
他常常会一个人在忘川河畔坐很久很久。
一坐到忘川河畔,他就会想起亡母去世那日。
痛苦的情感往往让他呼吸不过来,可是他偏偏逼着自己去看,去适应,去感受。
就像是一种对于自己的,无声的处罚。
他没有什么胃口吃美食,没有什么心情玩乐,没有心思去管那些凡人的爱恨纠缠,他甚至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每当他睡不着,他就会在沈府中走上一趟,最终寻一处屋顶躺下。
他仰头望着漫天的星辰,没有看到任何的美,什么光彩夺目,什么绚丽异常,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厌恶着临安城的星空,因为这样的星空总是和无望的失眠纠缠在一起。
他对于临安城没有什么特殊情感,他看临安城,和看任何一个除了昆仑以外的凡间城市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这些城市都有一个特点,永远熙熙攘攘,永远将他排斥在外。
直到有一天,他在临安城中闲逛,居然在孤山茶楼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甜甜糯糯的味道,卷裹着桂花的香气,和记忆中的某些片段拼合在一起。
——是桂花藕粉糖糕。
在昆仑遍寻不到的桂花藕粉糖糕,原来一直藏在临安城中,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的情绪第一次有了波动,他问掌柜的要了桂花藕粉糖糕,分外宝贝地放在怀里,带回了沈府。
可是当他一踏进沈府,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那天,也是他遇见江洛的第一天。
小姑娘脸朝下趴在桌子上,没有知觉一般。
边上摆着一碗汤,汤碗已经空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