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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丢得干净利落,平静地瞧着栩栩如生的一对泥人被火光吞没,等火舌熄灭时,眼底却浮出几分泪光。
“阿浔,”她蹲下身来,将尚且年幼的赵浔抱进怀中,“母妃教你样东西。”
沈湛自诩能解百毒,这噬心蛊却是他的命劫。
赵浔冷冷看了一眼沈湛,他的白衣裳布满了尘灰,发髻散乱,面容却温柔至极。
沈湛活不长了。
赵浔瞧着微白的天色,淡淡道:“走罢。”
破晓之前,他还能赶去城楼,遥遥送她一程。
第一缕晨曦照下时,谢府的马车自城门驶出。赵浔站在高耸的城楼上,目送着那辆马车辘辘远去。
昨夜种种恍若一梦。
马车变作一个小黑点时,他收回视线,沉沉道:“楚三,我想活下去。”
所有的债快要讨完了,他却愈发眷恋起这世间。
或许他能如她期冀的那般,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
他踏着铺满日光的石阶走下城楼。
三日后,沈湛率兵叛乱。此番南诏只借了兵力,却没有出面,大概想着若是沈湛不能成事,还能留些转圜的余地。
一场恶战持续了整整半月,皇帝卧病,太子年幼,一切朝中事务被交到了赵浔手上。
纵然赵浔有能力,奈何军中懈怠,兵力不足,双方勉力打了个旗鼓相当。
半月后,战局陷入僵持之时,停云楼传来消息,敌方主帅沈湛一病不起,叛军似乎生出内乱。
局势陡然明朗起来。
九月初三,天边阴云密布,萧瑟秋风将帐外的旌旗吹得翻飞,沈湛靠在帅帐中,身上搭着方厚厚的虎皮毯,面容颓败,已是无力回天。
赵浔掀开帐帘,有风呼啸着席卷进来,沈湛重重咳了两声,勉力支起身来看着他。
“我那时便想,咳咳,你最终是要长成个狼崽子,果然...”
他又发出一连串的咳声,半晌,才缓过来一些,抬头看着赵浔,似是要将他看穿。
赵浔信手将匕首抵在沈湛的心口:“后悔过吗?”
“为什么要后悔?”沈湛笑起来,“得不到的,我总要毁掉,如此,她便永远都是我的阿央了。”
匕首毫不留情地洞穿了沈湛的肩头,有血淌下来,濡湿了他的衣裳。
沈湛仍穿着那晚的白衣,这些时日,他时常想起些旧事。
那时他还是个白衣少年郎,入夏时分,他每日都会绕道去一趟东湖,站在湖畔,瞧着那个绯衣的姑娘笑意盈盈地站在莲舟上,伸手折下一只莲蓬。
瞧见他时,她会抿着唇笑,然后丢几只莲蓬过去请他尝。
此后的数十载,他再没吃过那般清甜的莲子。
“我不会杀你,”赵浔淡淡道,“想必你也猜到自己中了毒,却不知是什么毒。”
他瞧着沈湛微缩的瞳孔,冷冷说出三个字:“噬心蛊。”
转身离开时,赵浔听到帐中沈湛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在帐门外顿了顿,吩咐两旁的守卫:“好生看着,别叫他自尽。”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根据太医院诊断,赵诚只怕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年幼的太子登基,赵诚成了太上皇,赵浔则被封为摄政王,辅佐幼帝。
收到沈湛的死讯时,赵浔正在赶往漳州的马车上。
沈湛并没有自尽的打算,据士卒禀报,他受尽折磨时,反而恣肆地笑起来。
临终时,他面上仍留着狰狞笑意。
至死未悔。
赵浔沉默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连行了两日,总算到了漳州,赵浔不由生出几分近乡情怯之感。说是近乡情怯其实不大妥当,毕竟他近的是人家明鸢姑娘的家。
进了漳州城门,赵浔问楚三:“你觉得如今谢明辰会让我们进府吗?”
“这个属下敢和您打包票,”楚三拍着胸脯笃定道,“指定不会。”
赵浔:“...”
很快,他笑了一声:“不,他会。”
楚三向自家殿下投去敬佩的目光,果然,殿下足智多谋,非他所能及。
而后他听赵浔道:“给本王易个容。”
楚三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敬佩。
赵浔递上了停云楼主的名帖,谢府感念停云楼的相助之情,果然十分热情地迎了两人入内。
谢少傅着人备了丰盛的酒菜,众人坐定,谢少傅端起酒杯。
而后他发现这位停云楼主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家妹妹身上。
谢少傅咳了咳:“祝公子?”
赵浔从善如流地端起酒杯:“不知谢少傅日后有何打算?”
谢少傅叹了口气:“如今赵浔这混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朝中我是回不去了。”
赵浔的酒饮到一半,呛了一呛。
谢少傅关切道:“祝公子无碍吧?”
“无碍。”就是心口有点发堵。
用过午膳,明鸢说起漳州城北的桂花开得不错,问祝公子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赵浔从善如流地应了,两人在谢少傅审视的目光下上了马车。
城北的桂花开得不错,原本有许多游人过去看,今日天色阴沉,眼瞧着怕是要下雨,倒是有几分难得的清净。
明鸢此番是为了探问京城的情况,当着她阿兄的面,有些事总归不大好问。
她想了想,开口道:“这些日京城大乱,祝公子无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