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段非拙沉默了一会儿,答案呼之欲出。
船上的间谍泄露了我们的坐标。他说。
要远距离传送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么这个间谍手里有一台容易藏匿的无线发报机,要么就是他拥有某种特殊的、可以远距离通信的手段。
秘术。段非拙接着Z的话说道。
现在他明白Z为什么要跟自己合作了。因为他是秘术师,而Z不是。
他从邓肯和开膛手杰克那里继承来的异能可以让听力变得极为敏锐,监听周围的动静轻而易举。Z大概是看中了他这个能力,才会要求他配合吧。
只有在涉及工作的时候,Z才会抛开自己的个人立场和情绪,和他多说两句话。
我知道了,帮你揪出间谍就行了是吧。段非拙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警夜人那美丽到近乎非人的面孔。
那个养动物的小子。Z的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和弗里曼上校一样对西蒙有些过敏,他的动物能不能帮上忙?
我说不清。但我觉得他不适合反间谍人物。段非拙诚实地说出了自己对西蒙的看法。
让西蒙去反间谍,就好比让迪士尼公主去参加星球大战一样。
况且西蒙对卡特崇拜得五体投地,段非拙天然觉得他属于敌营。
那就别算上他了。Z偏过头,从段非拙身上移开视线,你不去送药吗?
这就去。段非拙掂了掂手上的药包,你没别的话要跟我说了吗?
没有。Z说。
段非拙一言不发地打开门。
Z盯着法阵符纸在他眼里,那只是一张白纸。他思索了片刻,忽然说你再等等,其实我
当他抬起头,发现舱室已经空了。舱门不知何时关上了,他却根本没注意到。
真奇怪,从医学角度来说他已经没有心脏了,他的胸腔里只有一台被以太结晶驱动的机械,可是心口此刻却像被钝刀割了一下似的。
第六十章 谁能驯服怪兽?
段非拙将秘药交给了船上的医生,声称这是他自己配置的可以缓解以太病的药。医生对这种三无药粉抱持着极端不信任的态度,拒绝在自己的病人身上使用药粉。
段非拙只好又去求助弗里曼上校。他比医生通达得多,二话不说就同意让病人服下药粉。
到晚上时,布尔韦中士醒过来了一小会儿,说了几句话。他身上的红色纹路也不再加深。虽然中士很快又昏睡了过去,但这至少表明他的病情有起色了。
弗里曼上校也来探望了病人一次。看见中士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对段非拙的三无药粉简直赞不绝口。
西蒙的三个动物朋友在晚餐时间被找到了。它们被战斗时的响动吓坏了,躲进了储藏食材的仓库。它们不知怎么做到的,竟打开了几个罐头。还把装面粉的袋子咬穿了。
西蒙抱着他的小伙伴们喜极而泣。弗里曼上校的脸色不大好看。要不是看在少年能驯服利维坦的份上,他可能会把少年的动物朋友们关进笼子。
他勒令西蒙必须将他的动物朋友关在舱室里,西蒙本人也不准再去船上四处探索,只能待在几处公共区域。西蒙不大高兴。
段非拙记着间谍的事,每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使用自己的异能探听周围的声音。然而他并没有听见什么特别的。如果间谍发送消息用的是无线电发报机,他就该听见发电报的声音。
但船上唯一的电报声来自通讯室,那是威灵顿号官方使用的。段非拙还自学了摩尔斯电码,发现发发出去的内容大多是和军部的通讯,没什么特别之处。
接下来的几天,威灵顿号又遭遇了几次空盗袭击。
威灵顿号并没有径直驶向北极,而是先装模作样地开往阿姆斯特丹,半路上再转向斯德哥尔摩,然后折回爱丁堡方向。在北海上空打转好几天后,他们才一路向北。
据上校说,这是为了故布疑阵,甩掉追踪者。但他的计划明显失败了。
每次空盗都是只出动几艘小艇,一番扰袭之后再全身而退。就像围上来的苍蝇一样令人烦不胜烦。上校的部下甚至向他进言,应该一举将空盗歼灭,却都被上校否决了。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西蒙去北极,空盗一事只能放一放。
但这也证明了Z的话威灵顿号上果然潜伏着间谍。而他传送消息的手段不是发电报,是通过秘术。
段非拙每天早晚两次和Z碰头,交换他们打探到的情报。
Z的查访也没什么结果。他认为间谍最有可能渗透到高层,因为一介普通士兵很难弄到什么像样的情报。他和弗里曼上校,以及船上的高级船员都搞好了关系,却一无所获。他一度怀疑女王是不是在故意为难他。
每次和Z碰头,段非拙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算是Z的囚徒,他和Z属于两个势不两立的阵营,但是在这艘空行舰的密闭环境中,他们却被共同的利益(或者说共同的压力)绑在了一起,像两个地下党似的秘密接头。
他和Z从来不讨论秘术师和警夜人的关系这类话题,每天只谈论谁谁可疑,谁谁不可疑,船上的伙食怎么样,西蒙今天又闯了什么祸
哪里像是囚徒和他的看守。
这样的日子在他们驯服利维坦利维坦、返回伦敦后就要结束,段非拙忽然希望空行舰的速度不要那么快。
恐怕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希望快点到达终点。
色诺芬曾说过这句话。
段非拙直到现在才明白他的意思。
那只老乌鸦虽然轻浮狡猾、吊儿郎当,但有时候真是位智者。不愧是希腊老头教出来的学生。
登舰后的第四天夜里。
威灵顿号此时已靠近北冰洋。此时正值北半球的夏季,纬度越高的地方,白昼时间就越长。船员们的生物钟都有些紊乱。除了值勤的人,大部分人都抓紧入夜的短短几个小时时间睡觉。
段非拙被从睡梦中咬醒了。
他睁开眼睛,觉得自己的脚趾好痛。坐起来一看,发现一只小松鼠正在用力啃他的脚趾。
整艘空行舰上找不出第二只松鼠。它肯定是西蒙的动物朋友。
段非拙一把揪住松鼠的后脖子肉,将这小东西提溜到眼前。
你的主人没喂你还是怎么的?!
这年头松鼠都要吃人了吗?还是说这玩意儿只是外表看着像松鼠,实际上是什么怪兽?
松鼠黑溜溜的小眼睛里泪光闪闪,毛茸茸的小脸挤出了一个委屈巴拉的表情。
求求你,不要唱歌。段非拙发自内心地说。他不知道西蒙的动物朋友会不会唱歌,但他衷心希望这种剧情不要发生在他的面前。
松鼠吱吱叫了两声,又想低头咬他的手指。他只好放开松鼠。那小东西落到他膝盖上,毛茸茸的大尾巴竖得高高的,宛如一支瓶刷。
虽然不知道松鼠听不听得懂他讲话,但段非拙还是试探地问你的主人派你来的吗?
也不知道这小东西从哪儿溜进他房间的。他抬头看了看,发现天花板一角有通风口,虽然入口被格栅封锁,但间隙钻进一只松鼠还是没问题的。
松鼠跳下床,蹿到门前,跳起来想够门把手,但段非拙把门锁死了,它只能用四肢抱着把手,可怜兮兮地悬在那儿。
这松鼠似乎想领他去某个地方。段非拙起身披上外衣,打开了门。
松鼠一闪,毛茸茸的尾巴便钻了出去,跑到隔壁西蒙的房面前,对着门又抓又挠。
段非拙正要跟上。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Z也只披着一件大衣走了出来。
他双手各攥着一只鹦鹉,只露出一个鸟头,两坨腮红总给人一种这只鸟很娇羞的错觉。
你也段非拙欲言又止。
看来那位小朋友出了什么事。Z的眼神暗了暗。
段非拙敲响西蒙的舱门。没有反应。
他从自己的指环内汲取能量,直接烧毁锁芯。门无力地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
天花板,墙壁,床单,地面飞溅的鲜血将这间小小的房间变成了红色的地狱。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段非拙以为那是西蒙,一时间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西蒙是这次任务的核心,如果他死了,那么
但他很快发现,那并非西蒙。那是个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而不是青春期的少年。
男子身穿军服,从肩章上来看,军衔是中尉。他的伤口在脖子上。段非拙忍着浓重的血腥味,在他面前蹲下,细细检查伤口。
一刀致命,划开了动脉。天花板上和墙上那些飞溅的血液大概就属于他。
这里有一具尸体,却没有活人。
西蒙不见了。
松鼠用两只小爪子扒拉段非拙的裤腿,蹦跳到门口,回头望着他。
那意思像是在说快跟上我。
跟着它们走。段非拙说。
Z松开手,鹦鹉扑腾着翅膀落在他左肩上。他眉头皱了皱,一掌朝鹦鹉拍去。鹦鹉飞起来,又落到他的右肩上。
Z认命了,只好当鸟的坐骑。
两个人跟着松鼠,在幽暗的回廊中穿行。段非拙边走边释放自己的异能,探查前方的动静。
他听见不远的地方传来说话声。
上去。一个男人冷冷说。
接着是抽抽噎噎的声音。段非拙认出那是西蒙。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有人不希望你活着。男人说。
西蒙哭得更大声了可我从没得罪过别人啊!
有人不希望你去北极。
松鼠背上的毛都炸开了,像只爆炸的栗子一样飞奔而去。段非拙暗骂一句,只好跟着松鼠一起冲过去。
他们转过一个弯,前方是空行舰尾部的停机库。这里停放着五六艘小型蒸汽掠行艇,每一艘只能乘三四人。当一艘空行舰必须派出人员登上另一艘空行舰时,就会乘坐这种小型掠行艇。当空行舰沉没时,小艇也可以用来逃生。
西蒙耷拉着脑袋。一名士兵拽着他的手臂,想把他拖进掠行艇中。
段非拙认出了那士兵的脸是布尔韦中士。
他不是该在医务室里躺着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要绑架西蒙?西蒙房间里的那名死去的中尉又是怎么回事?
一见段非拙和Z,西蒙顿时露出喜色。太好了,是你们!快救救我,有人要杀我!
段非拙不假思索地从指环中提取能量,化作一股冲击波。
布尔韦中士反应不及,整个人被冲击波不偏不倚击中,飞了出去,重重撞上一艘掠行艇。
Z就一个箭步冲上前,手起刀落,布尔韦中士的一条手臂便飞了出去。
中士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不但不惨叫,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他拔出腰间的□□,瞄准Z的脑袋,扣下扳机。
当的一声,Z用刀刃弹飞了子弹。
松鼠和鹦鹉同时尖叫起来,像是代替少年发出了内心的呼喊。
不!西蒙冲上去抱住Z的腰,死命将他向后拖,你们搞错了!这位中士是来救我的!
Z呆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少年,机械地重复道他是来救你的?
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西蒙眼泪汪汪。
Z不知所措地收回剑刃。布尔韦中士垂下仅剩的那条胳膊,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鲜血如同泉水一样从他断臂的伤口中涌出。
段非拙急忙冲上去,推开Z和西蒙,跪在布尔韦中士身旁。
他的手!他喊道。
西蒙被吓傻了,压根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Z拾起中士的断臂递给段非拙。他脸色有些难看。
段非拙从未尝试过给人接上断臂。实际上就连治愈伤口的秘术,他都没用过几次。
手臂切断的时间很短,即使不用秘术,单纯缝合的话,也是有救的。他这样鼓励自己。
布尔韦中士的身体非常虚弱,恐怕不了足够的能量来激化细胞的再生。段非拙从指环中汲取能量,注入布尔韦中士的身体中。
很快,断臂上的伤痕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重新生长出的血肉完美无缺地接合在了一起。
背后响起了纷纷乱乱的脚步声。
枪声和动物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了夜间巡逻的士兵。他们提着枪冲进停机库,所见的就是满地鲜血。布尔韦中士躺在血泊中央,而那三个奇怪的乘客围在他身边。
因此他们的第一反应是三个奇怪的外人联手谋杀了中士。
不能怪他们太武断。换成段非拙遇见这种场面,第一反应大概也跟他们差不多。
于是他们便被士兵押去了弗里曼上校的办公室。
上校也是大半夜被手下叫起来的。他只在睡衣外披了件军装外套,坐在办公桌上,眼睛周围挂着象征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发生什么事了?他可能有起床气,语气都变得不耐烦起来。
他瞪着段非拙和Z,后两者则瞪着西蒙。
少年缩着脖子,怀里抱着松鼠和鹦鹉,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吸了吸鼻子。
那就从头说起。弗里曼上校命令。
西蒙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晚上我睡得好好的,忽然有人来敲门
西蒙搂着他的狐狸呼呼大睡。松鼠窝在他的枕头上,睡得四脚朝天。两只鹦鹉则站在床头,将脑袋藏在翅膀中。床底下传出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均匀呼吸声,以及时不时的嘶嘶声。
他忽然被敲门声惊醒了。
少年揉着眼睛坐起来。他并没有问门外的人是谁,因为会半夜来拜访他的人就那么几个,反正不是这个人就是那个人。这里又是军舰,是一处封闭的空间,也不会存在入户抢劫的夜盗。
他大胆地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中年军官,身着一丝不苟的军服,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孔。
西蒙从未见过这位军官。
您有什么事吗?他礼貌地问。
军官神色漠然,就像一尊雕像,令西蒙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在外面捡到了一只动物,请问是属于您的吗?他声音沙哑,听起来就像沙子在彼此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