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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踝扭伤痊愈得差不多,康辞跳下最后一级台阶时扶住墙壁,感觉好像又有一点隐约的痛,把他的理智从彻底沦陷边缘拉回一点。他喘了口气,回过身去,走廊里传来男生宿舍的吵闹,而面前,宿舍楼大门歪歪斜斜地掀开了一条缝。
路灯明亮,将门前三尺照耀得如同白昼,迎着初冬的西风,像刚下过雪。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康辞拍了拍心口跃动,眼睛不受控地乱眨,这才从一时冲动中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迟迟跨不出去。
“有喜欢的人是很难冷静的。”
“那天牵了他的手,很开心。”
“喜欢的类型……看他是哪一种吧。”
康辞还没有问出口,但陆朝南抢先一步戳破了那层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坦白,面对,诚实,正视感情,表达喜欢。
还有一点慌张。
除了最亲密的朋友没人知道他喜欢同性,一旦他和陆朝南都迈出这步,几乎也同时埋下一颗地雷。如果他们恋爱了,很多小心思和小动作都藏不住,于是原本的秘密就像凭空挣脱了枷锁,在海平面不断地沉浮,随时有暴露危险。
康辞还在念书,学校里多的是认识他父母的老师和行政;陆朝南是法学院备受瞩目的青年才俊,未来搞不好会留校任教……
被发现之后的场景,康辞想都不敢想。
他想不清楚了,只要喜欢陆朝南,可不是一定要和陆朝南恋爱。
康辞的思维容易发散,何况几分钟前,陆朝南通过游戏账号传递来的“暗示”足够明显,没给他留下任何装糊涂的余地,看得出对方估计也正一头热。
心跳缓慢平复,沸腾的血液也冷却了,康辞低下头,他的影子怯懦地缩在脚底。
要不……
装作没听懂好了。
他都装了那么久根本不差这一次,大不了,就让陆朝南对他失望?
“放弃”两个字出现在脑海,一股寒风顺着门缝袭向康辞,他毫无防备,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喉咙发痒咳了个天翻地覆。
眼圈都有点泛红,康辞直起身时,一个裹在防寒服里的男生推门而入。擦肩时,对方的笑容让康辞怔忪,只用看都知道是刚结束约会,满身带着欢快与甜蜜。
别人可以约会,他为什么不行?
他为什么要害怕?
一用力,指尖掐得掌心钝痛。
康辞不合时宜地想:“再过十年,二十三十年后回忆到这个夜晚,是会后悔没有走出去,还是后悔和陆朝南坦诚相对呢?”
似乎不需要选择,他立刻有了答案。
普通的冬夜,已经过了十点五十分。
织着毛衣的宿管阿姨坐在值班室里看黄金剧场的最后一集连续剧,没注意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闪身溜出宿舍。
康辞踩过仿佛落雪的水磨石地面,迎面打了个寒颤,鼻子又有点发痒。
抬起头,激动突然变成了失落。
他好容易调整了心态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今天晚上一定要跟陆朝南坦白所有,却没在大门口发现按约定会出现的人。康辞木木地往兜里掏,除了一把钥匙什么也没发现——他的手机忘在了书桌上。
可五分钟都快过了吧?
陆朝南失约了?
果然还是在耍他?
再往前走两步,宿舍门的那盏灯照不见,光线暗淡,路灯要坏不坏地闪了两下。
银杏树的叶子铺满地面,结霜了,有点潮湿。
没有人在等。
意识到这点时,从冲下楼起就起伏不定的心跳变得异常沉重。难过和酸楚几乎让康辞过呼吸,他一抽鼻子,“阿嚏”出声,试探着喊:“学长?”
没人应答,还是没找到他。
康辞满腔情愫霎时变作愤懑,立马转头打算回去。
阴影里有谁急匆匆往前跑了两步,一把抓住康辞的手。
被向后拽的力度那么熟悉,康辞吓了一跳本能地朝来人方向踹了一脚。他重心不稳,正往前扑,另一条手臂护住后背的动作紧随而来,康辞短促“啊”了声,下一刻,他好像跌入了某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灌满夜风的外套里有薄荷烟微微辛辣的味道,从背后整个将他完全裹住了。
康辞不安地眨了眨眼。
耳畔,陆朝南的心跳快得很,仿佛刚经历了一场考验爆发力的短跑。
他良久不语,只是喘气平复着自己。康辞碰了碰陆朝南的手,十一月,微热的生命力印刻在指纹上,透过神经末梢准确无误地抵达心底深处。
陆朝南比他高,肩比他宽,后背拥抱时下颌蹭过康辞的侧脸,像个轻描淡写的吻。
谁也没想要打破安静,直到陆朝南的喘息终于缓慢消失了。
“差点迟到。”他说话还有些不稳,是刚跑步不的后遗症,“对不起。”
“……所以你知道了?”康辞问。
陆朝南“嗯”了声,依旧没放开他,得寸进尺得贴得更紧。
“什么时候的事?”
“有段日子了。”陆朝南仍有所保留,感觉到康辞想转身于是松开了些,可他马上牵住康辞的手,躲在阴影里拽进自己掌心。
夜晚,校园里四处沉寂,临近宿舍门禁了所以校道上几乎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