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江璃握住了她的肩膀,想要安慰,却听见阮轻轻说:江璃, 你是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阮轻轻抬眼看向她, 眸子里含了水雾, 仿佛又要哭:能不能告诉我, 你到底为何三月未归?我不求别的, 只想要一个理由。
江璃静默片刻,终于开口, 说的却是对不起。
她想不起来。
甚至关于这段记忆,她有着接近本能的抗拒。
或许没有理由,阮轻轻还是没忍住哭出声,你就是不要我了, 哪里还需要什么理由?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跑开了,江璃追了上去,将她拉入怀里,把每个音节都咬的很重:我不可能不要你,从前也好,现在也罢,我都不可能不要你。
阮轻轻哭着质问: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心口处骤然疼痛难耐,江璃拥紧阮轻轻,对她说:给我时间,轻轻,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她会想起来的。
她全都能想起来。
给你时间吗?阮轻轻双目空洞,神色茫茫,声音轻的如同飘絮:可或许过了那段时间,我就不需要你了。
先是喻云霏,后来便是黎芊璇、叶诗妤、傅叶秋后宫的姐妹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就连师父,也终究还是撒手人寰。
所有人都没能等到江璃回来,包括阮轻轻自己。
我只是想知道,在我最需要你的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阮轻轻最后又用祈求的语气询问了一次,可是,没有结果。
阮轻轻到底还是挣开了江璃的怀抱,可那句话却反复在江璃耳边响起。
你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
江璃回了家中,又是一夜无眠。
早晨,朦胧的雾气逐渐散去,红日一点一点的爬上来,金色的阳光映入了江璃眸中,晃的她微眯了眼。
或许是因为她太想找回记忆,或许是日出时的第一缕光线给了指引,江璃有所感悟,任由纷杂的回忆涌上脑海。
她好像想起来了。
那时候,没人知道,大乾国师曾经也有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
她终日蒙着白绫,白绫之下那双眼眸阮轻轻也见过,是灰蒙的、混沌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睛。
可阮轻轻不知道的是,那双眼眸之所以会变得混沌,是因为里面封印了半魂半魄。
她的半魂半魄。
对此,阮轻轻一无所知。
她在江璃的看护下长大,被养的天真无邪,并不知道多少人间疾苦,最痛苦的事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奏章很多,要熬夜批复。
可这也不算多难挨的事,因为只要她撒撒娇,国师就总会帮她的。
阮轻轻以为江璃会一直在,就连江璃也始终这样以为。
直到那眼中的封印松动了。
最初,江璃还想加固封印来做抵抗,直到自身能力都受到阮轻轻残魂的禁锢与影响,江璃才明白过来,不能拖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半魂半魄冲破封印逃出来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她得趁着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象来临之时突破自身修为,再狠下心,杀了这个阮轻轻。
江璃以为自己能做到的。
离开皇宫踏上征途那天她有多坚决,再进入幻境时她就有多茫然。
江璃还是低估了阮轻轻。
这十九年来,作为皇帝的阮轻轻都能被她养的纯稚无害,没有半点威胁,这让她差点就忘了,原本完整的阮轻轻能力有多么霸道强悍。
好姐姐,你还在那里愣着做什么?怎么不来同我快活?身着淡黄色衣裙的女孩坐在溪水边,用嫩白的脚丫调皮地拍打着水面。
这不是被她养大的阮轻轻,却是同她一起长大,跟她相爱多年的阮轻轻。
江璃!阮轻轻不高兴地朝她扬水,小嘴一撇,威胁道:怎么还杵着?要是你再不过来,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话直接突破了江璃的防线,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朝着女孩走去。
你到底怎么了?阮轻轻搂住她的脖子,把她压在草地上,带着她翻滚了一圈,捏着她的下颌嬉笑:平时不是很能惹我生气吗?今天怎么这么乖?
江璃手指打颤,几乎怔怔地抚上阮轻轻的白皙的脸颊。
轻轻轻轻
怎么把我的名字喊得这般缠绵?难不成是阿璃你想通了,又允许我在上面了?阮轻轻按住她的手腕,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又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她颈边蹭了蹭,撒娇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江璃却捉住了她乱动的手,同她说:轻轻,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阮轻轻把下巴搁在她心口,偏头问道:什么噩梦啊?
梦见我们行差踏错,从此万劫不复,你不堪忍受痛苦,又为了保全我,便身消道陨
呸呸呸,凭什么是我身消道陨呢?怎么不是你身消道陨呢?
江璃把她拥紧,闷声说:如果可以,我宁愿是我。
好了好了,都说了是噩梦,这样阮轻轻握住江璃的手指咬了一口,眨着眼问她:疼不疼?
江璃:疼。
阮轻轻又把自己口水擦去,给她手指吹气,娇声道:既然疼,那就说明现在才是真实,那些都是虚假的啊,不怕不怕哦。
江璃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还是有疑惑:可那些梦,好真实。
阮轻轻自己坐起来,也把她拉起,靠在她肩膀上,晃悠着腿道:那你跟我说说,有多真实。
江璃记忆逐渐混沌,只捡着知道说了说,可不等说完,阮轻轻就先笑出了声。
她拂袖起身,垂眸俯视她,语气高高在上:江璃,你看清楚,本尊虽然委身于你,但好歹也是一界之主,小到处理诸多事务,大到平衡各方势力,我阮轻轻哪一桩哪一件做的不是明明白白?不过是个人间帝王而已,我竟然当不明白,还要事事求助于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是说,江璃,你就希望我变成那样啊?乖巧柔顺,对你满心依赖,事事都依着你,你是喜欢那样的我吗?
江璃急急地辩解:轻轻,你怎样我都喜欢。
阮轻轻勾唇笑了笑,飞身到附近的巨石之上,撩动裙摆,眨了眨眼,吐气如兰:那姐姐你怎么还不过来?
江璃朝她走去,一步一步,难以自控。
后来就彻底失控了。
昼夜颠倒,分不清黑天还是白天,只有身边的人始终如一,那温暖和爱意没有变换。
江璃完全沉沦了。
就这样过了数不清的岁月,时光静好到江璃都快要忘了乾朝那一世,周遭忽然颠倒变换。
等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一片漆黑,江璃被不知名的法阵禁锢住,动弹不得,而她那双桃花眼也重新变得勾魂摄魄,深邃动人。
阿璃。阮轻轻的半魂半魄自由了,逐渐凝成一个半透明的实体,模样和那位被她养大的小皇帝别无二致。
眼前阮轻轻问她:你诧异吗?
江璃意识回笼,痛难自抑:轻轻,放开我,我得去救你。
救?阮轻轻笑出了声,拿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声音低低:好姐姐,你怕不是忘了,如果不是你,我又何须被救呢?
江璃闭上了眼眸,说:对不起。
对不起?啧。阮轻轻笑意收敛,专注地看向她,好奇道:你这样痛苦的表情,那个我,还从未见到过吧?
阮轻轻说:多好笑啊,从前,你表情那般生动,我要你扮高冷半天,你都忍不住,如今你却能维持同一个表情十几年不变,实在叫人唏嘘。
阮轻轻问:江璃,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对我狠,对自己也狠,不惜抽出我的慧根再加上你的七情编织成网,将完整的我活生生割接剥离,再封印在你的眼中,让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你养的天真蒙昧,蠢笨如猪,这样你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我从未如此想过,江璃红了眼,一字一句地告诉她,自始至终,我都只想让你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哦?又想说你爱我是吗?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我对吗?阮轻轻嗤笑:可是江璃,你那算是什么爱呢?曾经你对我说,不管我变成如何怎样,都会对我矢志不渝,那怎么,我变得杀人如麻,坏事做尽,你就不爱了呢?
江璃心痛不已,血泪自眼角流出:我从未变过,可你本不该如此,轻轻,让我去救她吧。
不该如此?阮轻轻眼中现出几分癫色,狂妄笑着:我本修罗,天生嗜血,当初是为了你才克制本能,极尽收敛,江璃,你怕不是忘了!
等回来,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江璃看着她,把语气放的很低,卑微祈求:但是轻轻,求你,让我先去救她。
来不及了。阮轻轻张开手臂,身体变得愈发透明,声音却愉悦着:阿璃,你怕不是又忘了,我就是她,她就是我,若不是被你强行圈养,拿捏成那般形状,你以为,她该当如何?
江璃瞳色巨变。
她意图挣脱,却根本不得其法,到最终,还是阮轻轻过来她身边,捏住她的下颌,对她温柔说:好姐姐,我没骗你,如今啊,连师父都不在了,你觉得那个我会疯成什么样?不过不用怕,离开了你,可能刚开始会痛,但渐渐啊,就会变好的,我也快要与自己合而为一了,到时候,我会自己救自己的,你可千万别担心啊。
江璃清醒过来了。
可江璃无法面对得知的真相,她想要过去告诉阮轻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耳边却仿佛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在对她说:好姐姐,好阿璃,你准备怎么同另一个我说啊?难不成你要告诉她,在她最需要帮助、生死一线的时候,你正在不分日夜地同我缠绵快乐?
你敢同她说吗?
你敢对我说吗?
第65章
江璃没敢去找阮轻轻。
阮轻轻也没来见她。
这段时间, 两个人好像忘记了彼此,各自相安无事地过自己的生活。
喻云霏不知道江璃在做些什么,但阮轻轻倒是整日围在她身边,带着卓伊一起看她拍戏。
喻云霏也曾开玩笑:轻轻, 想不想当演员啊, 要不然你来演这个皇帝?
阮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卓伊凑过来坐在她们旁边, 也笑了:轻轻演皇帝,算是本色出演吧?
阮轻轻还是摇头,她托着腮道:这个剧本我看过,里面的皇帝英明神武,和我完全不同。
乾末的故事在史书上一笔带过,极富戏剧性,又有很大的留白,因而总有编剧愿意为她这个末代皇帝勾勒笔墨,脑补杜撰出各种剧情。
《大乾姝妃传》这部剧,写的就是她跟姝妃爱的难舍难分,最后禅让帝位, 携手姝妃游山玩水踏遍山河的故事。
而在别的剧里, 也有她和别的妃嫔甚至是和原创女主双宿双飞归隐山林的剧情。
因为史书里对江璃全无记载, 所以江璃做出来的功绩, 就尽数归到了她身上, 以至于每当看到影视作品里描绘出的自己,阮轻轻总觉得荒诞离奇。
那不是真的她。
就像那些电视剧都是假的。
就像被文字记载出来的结局也不是真正的结局。
四月很快就过去了, 五月悄然而至。
在陪伴喻云霏一段时间过后,阮轻轻终于走出了阴影。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分别的时候喻云霏拉着她的手,笑着说:即使不天天粘在一起, 我们的感情也不会变啊,对吧?
阮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说的大大方方,可实际上喻云霏还是有些依依不舍,她握着阮轻轻的手不松开,跟她娇声道:等你忙完再过来,或者等我有空,就去找你玩。
嗯,阮轻轻也叮嘱她,我给你的护身符,你也一定要带好啊。
喻云霏比了ok的手势:放心放心。
她们还是分开了,阮轻轻也带着卓伊,准备继续帮助鬼怪,获取更多鬼怪的祝福。
上次就是因为鬼怪的祝福,阮轻轻才能恢复部分记忆,然而这并不够,阮轻轻想知道更多。
鬼怪的祝福是随机产生的,祝福之后的效果也是不确定的,阮轻轻忙了半个月,帮了无数只鬼怪,也没能再继续恢复记忆。
已经到了五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卓伊买了两瓶凉的矿泉水,一瓶给自己,一瓶递给了阮轻轻。
阮轻轻握着瓶子摩挲,却没有拧开,还是垂眸沉思的样子。
卓伊就挺无奈的,她老妈子心态发作,就又把那瓶水给拿了过来,打开以后才重新递给阮轻轻,哄着道:喏,这回可以喝了。
谢谢。阮轻轻终于喝水了。
卓伊叹了口气,问:徒弟,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在想,是哪里出了差错。
是她的方法不对吗?为什么还是没法找全记忆呢?
阮轻轻把那瓶水还给了卓伊,托着腮继续沉思,而就在这个时候,马路对面忽然冲出来一个骑摩托车的人,那人顺手抢走了路边女生手里的包,然后就风驰电掣地离开了。
我的包!
阮轻轻听的拧眉,她骤然起身,不过才升起一个念头,手指略动,就见那骑摩托车的抢劫犯平地摔倒,连人带车一起砸在地上。
阮轻轻把眉蹙的更深了,她举起自己纤白细嫩的手看了看,有些疑惑。
是她做的吗?
那抢劫犯摔的很疼,却还是呲着牙爬起来,拽着女生的包跑开了,阮轻轻没有犹豫,当即就追了过去,把那男人堵进了一个小巷。
她是准备动手的,可在那男人冲过来的时候,却有另一个女人拉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