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9)
凝烟带了韩玥的口信回来,说她愿意帮衬,在去往燕山的途经之路上设下人手,力保公主安全。
太好了林墨然深吸口气,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若是今日之事能够平安渡过,她定要前去登门感谢,尽全力报答韩玥的搭救之恩。
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着,直至两日后的早朝,德海高声传了皇帝的圣旨。
终究还是林墨然败了,这几日她虽足够努力,也足够费心,但愿意应下此事的人却终究少而又少,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出来公然与秦月微对抗。
到底还是叫她取得了重权,虽在许多大事上仍需皇帝亲自定夺,却也已然风光无限,不少朝事都要经由她手,率先看过一遍。
甚至还可随便以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作为诬陷,直接下狱朝廷命官。
比如
林大人。她笑笑,眼底带着嘲讽和审视,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有人举报,你似乎与某案有所牵连。
如今我代为父皇监管朝政,自然对万事都要尽心尽力,终归是要好好调查一番。
因此,委屈林大人。
第一百零六章
彼时徐北之事结束后, 林墨然曾跟着秦语辞一同到访过大牢。
那会儿她瞧见周身墙壁上尚未干涸的血,嗅见空气中阴湿难闻的腐臭,听见四处不绝于耳的哀嚎, 只觉这大牢当真阴森可怖。
那时她想自己以后能躲就躲,轻易不要来了,却不想如今时过境迁, 被关进大牢里的竟是她自己。
只是现在她却意外的并未感到有多害怕, 抬眸看向眼前冠冕堂皇审视着她的秦月微,非但没有半点心慌, 反倒觉得嘲讽。
想来, 秦月微和皇后当是怕极了秦语辞,生怕自己的秘密暴露, 这才暗中下令派人追杀围剿,势必叫她难以返京,永远留在燕山才好。
可饶是这样却还不罢休, 生死关头,她们已经下出了第一步险棋, 又何惧再下第二子,因此她们便将矛头再次转向皇帝,用计叫他病发,继而暗中私联一众世家朝臣,一同将秦月微推到高位,将重权交到她手中。
而现在,又到了她和秦若瑾。
早在今日入朝之前林墨然便得到消息, 秦月微似乎以一些凭空捏造的缘由禁足了秦若瑾, 甚至派出人手暗中包围了长乐宫, 任谁也不得进出。
如此做法, 分明是意图斩断秦语辞的所有后路。
实在令人不耻。
此案事关重大,我之所以做出这般决定,也是全然为了大局考虑,还望林大人理解。秦月微笑笑,依旧维持着一副和善模样,此事我已委托刑部处理,若林大人当真与此案无关,我便立刻还您清白。
只是在此之前还望你照顾好自己。她道,俯身凑近些,压低声音同林墨然耳语,毕竟这地牢内的环境太过恶劣,林大人身子娇贵,若要不慎害了什么病,实在得不偿失。
那还真是多谢提点。林墨然道,抬眸直视她的眼睛,眼底并未藏着一丝一毫的惧怕,同样的话,微臣也送给二公主殿下。
眼下诸事未定,结局怎样我们还尚不可知,无论如何也终归要为自己留下一丝余地,您说是吗?
不劳林大人费心。秦月微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唇角不禁蕴起一丝讥讽的笑,抬手用扇子抵住她的下巴,轻声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眼下时候不早,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之后她起了身,抬脚意图离去,却又在行至牢门前停住脚步回过了头,对了,有件事忘记告知林大人。
燕山地势颇为险峻,近来又多雨潮湿,山中的路便更是难行,昨日我在处理政事时碰巧见到张折子,似乎是在山底发现了一名无头女尸。
也不知那人究竟是何身份。她道,声音很轻,却又好似恶魔的低吟,林大人聪颖过人,若是闲来无事,不如也帮我一同想想。
再会。语毕,随之转身离去,独留林墨然一人站在牢内,许久后终究难以维持跌坐了下去。
然然你别慌,秦月微说的这些分明都是些胡话!察觉到她的情感变化,系统连忙开口,颇为急切的出言安慰,你千万别被她骗了。
我知道林墨然应声点头,再启唇时声音不免有些沙哑,这无非是她攻心的法子。
音音不会有事的。她道,脑海里这会儿乱的出奇,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淌下两行泪来。
只是她不想叫任何人发觉,于是便静静蜷缩了身体,将脸埋在臂弯里,闷声道:她答应我定会平安归来。
音音向来说话算话。
我信她。
林墨然身为朝廷命官,如今虽已暂时被拘,但在事情尚未找到确实证据之前,依照大昭的律法并不能对其行刑。
秦月微如今才刚刚代为皇帝管理朝事,有些事终究不能做的太过,饶是再想置林墨然于死地也终究要忍上一忍,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做打算。
只是除去用刑,折磨人的方法却有许多,最显著的一点便是不给饭吃,即便是要给,也是给些难以入口的吃食,叫她根本无法下咽,哪怕强行吞入腹中也基本尽数呕出。
地牢内阴湿寒冷,若再无吃食裹腹,生病在所难免,本就是最低微的阶下之囚,又哪里会有大夫前来医治。
长期以往,难免不会愈演愈烈,所幸林墨然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一直都在咬牙坚持。
却有一点,如今已经过去数天,秦语辞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林墨然深知自己应当乐观,相信她定会平安返京,可心底却难免还是有丝丝担忧涌现,令她夜夜难以入眠。
整个人眼见着憔悴了许多。
直至某日深夜,万籁俱寂之时突然有人轻声唤了她的名字。
林墨然从睡梦中惊醒,原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抬眸看去竟当真在牢门前发现一名狱卒,模样有些面生,以往似乎未曾见过。
林大人。他道,声音压得很低,抬手引她凑近些,小人有话要说。
你是?林墨然顿了顿,生怕这是秦月微的陷阱,身形未动,只谨慎盯着他。
我是奉四公主之命来的。那人见她颇为提防,随之长话短说的同她交代了实情,四公主命她的侍女前来传递了口信,叫我亲自说与您听。
四公主?
林墨然应声一顿,随之踉跄起身凑近牢门:四公主她不是被二公主禁足了吗,怎么
四公主大病一场,症状颇为诡异。那人道,语速飞快,夕羽宫内一时间乱作一团,二公主应是被她闹的害怕了,终究还是叫了御医过去,因此消息才终于得以趁乱传出。
眼下圣上已经苏醒,虽仍是二公主代为管理政务,但在一些大事上也不得不亲自出面。
譬如两日后,有藩国前来朝贡拜访,此国虽在国力战事上远不如大昭,可棋艺却十分了得,每逢对弈皆是我方落败,以往圣上便颇为烦忧,如今则更是苦恼。
因此若大人能对症下药,借由此事为圣上排忧解难,兴许便可破解这牢狱之灾。他道,说到这里突然停顿片刻,语气有些迟疑,只是此事弊大于利,原本赢的概率就颇小,其余臣子若是输了也倒好说,可若是大人
无妨。林墨然知晓他话里的意思,如今自己本就是戴罪之人,敢在狱中上书皇帝便已极为大胆狂妄,若是再行错一步惹他盛怒,最终会落得怎样的下场着实显而易见。
可饶是这样,林墨然却也不想放弃任何机会,如今秦语辞生死未卜迟迟未归,秦若瑾又尽自己最大所能将消息传出,她又怎能因惧怕这些未知的东西便畏惧退缩。
可否帮我寻张纸来?这般想着,林墨然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便只余坚定和勇敢,再也看不到其他,我想亲自写封书信,还望你能想办法为我带给圣上。
好。那人应声点头,起身飞速为她寻了张纸来,大人还要些其他器物吗?
不用了,谢谢。林墨然勾唇由衷谢过他,之后稍稍平定心神思索片刻,抬手咬破自己的手指。
竟是以血为墨,就这般缓缓写了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这封信, 是林墨然有史以来写过最认真的一封。
自然也是最特别的一封,一字一句,皆是由血拟作, 满含她的愁思与抱负,却又极力将想说的话缩减到最短,叫皇帝一眼便能看穿她想表达的意愿。
拜托你了。之后她将信缓缓折起,抬手递给眼前的人, 请务必寻到时机,亲自交到圣上手中。
眼下我并无太多东西可以作为感谢。她这般道,稍作思索最终颔首将头上的簪子拔下来交给他,就先以此物作为凭证吧。
日后若得机会, 必将重谢。
大人客气了。那人见状连忙摇摇头, 说什么都不收,四公主殿下曾对小人有知遇之恩, 如今我帮您也等同于是在回报殿下, 哪敢邀功受谢。
原是这样。
林墨然应声点头表示理解,却也并未收回发簪, 只道:那便当是我拜托你的。
此事颇险, 无论成功与否,也终归要想好后路。她垂眸, 勾唇艰难笑了笑,若是万一我遭逢不测,无法亲眼见到长公主归来,你便将此簪交到她手中吧。
也受累帮我带上句话, 叫她以后定要照顾好自己, 也望她永远平安顺遂, 幸福快乐。
她说这话的时候尽管有意垂头隐藏了情绪, 可语气听起来却实在难过惋惜,那人不解其意,却隐约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应不一般。
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多说了句:林大人定会无事的。
这发簪小人先替您收着。他道,飞快将发簪收起,之后启唇同她道别,以后若是得空,您可随时来找小人取回。
好。话音一落,林墨然勾唇轻笑,万事小心。
语罢,就这样目送着他悄无声息的离去,许久才收回目光。
眼下离天明还有段时日,可她却如何都睡不着了,干脆直身靠在墙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开始在脑海里飞快的过起以往她曾同秦语辞对弈过的种种瞬间,每一个精妙的陷阱,每一个精彩的棋局,有关未来的担忧和期待在此时此刻一并涌起,叫她克制不住的有些发抖。
甚至还想起了昔日秦语辞曾对她说过的话。
那时她问音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输了又当如何,那时的秦语辞闻言一顿,随之勾唇缓缓笑了起来,柔声道:那我便替你赢回来。
她向来这般体贴,不舍得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可相应的,林墨然又何尝不是,她和秦语辞一样,不忍也不愿她涉足任何苦难与危险。
因此,从那时起林墨然便暗自定下了决心,若当真有那么一日,她一定要挡在音音面前,无论何等惊险的棋局
她也定要赢给她看。
藩国使者即将到来,皇帝一早便下令叫人设下盛宴,尽管其向来依附大昭而生,实力不及大昭分毫,但为了彰显大国气度,也理应妥善相迎才是。
眼下皇帝才刚刚苏醒不久,身子还十分虚弱,这几日依旧无法顾及政事,甚至连寝殿都很少出。
除了有时会被德海搀扶着,到花园内信步片刻。
这便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时机了,那狱卒本就是知恩图报信守承诺之人,藏匿在四周许久终于找到机会,不顾阻拦跪拜在皇帝脚下,高声宣称自己有要事要禀报。
你是怎么溜进来的!不等皇帝回应,周身的宫人便率先开了口,一并凑过来想要擒拿住他,你不知
圣上!那狱卒继续高声道,像是对周身的声音充耳未闻,小人当真有要事禀告,事关此次藩国前来朝贡之事!
一个小小狱卒,也不知从何而来的胆量,竟敢当着皇帝的面高谈国事。
皇帝见状一时来了兴致,挥手叫他身侧的宫人退下,之后走近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朕便给你机会,说说你到底为何事而来。
是、是林大人托小人来的,并叮嘱小人务必将此信送至圣上手中。他道,面对皇帝的质问虽惧怕万分,却还是鼓足勇气将信举起,示意给皇帝看。
竟还是封血书。
皇帝抬手接过此信,通读一遍这才想起他口中这位林大人是谁,原是新上任的礼部侍郎林墨然,听秦月微说,她似乎是犯了什么大事,这才被暂时拘了起来。
一个阶下之囚,竟还妄图插手国事,当真胆大包天,按理说皇帝本应恼怒才是,可见她在信中承诺若自己得此机会,定会赢下棋局不负圣望,又实在叫人有些在意。
如今大昭国力愈发强盛,碾压一个小国易如反掌,却不想竟在棋艺上落后于人,传出去难免叫人笑话。
以往那些老臣此次恐怕也指望不上,也不知眼下新入朝的这帮臣子又会如何,看这礼部侍郎在信中说的如此恳切,万一她当真具有这般实力呢。
你先下去吧。皇帝道,思索片刻,终究还是决定试上一试,便叫德海附耳过来,去刑部提林墨然出来。
此事传进秦月微耳中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林墨然眼下已被暂且安置在一处偏殿内,门口站着零星的几个宫人伺候,为她提供日常所需。
除去生理需求,其余时间林墨然都不能离开此处,身为君主,皇帝着实颇有一套策略,轻易不会吃亏,既愿意破解她的牢狱之灾,自然也需她以同等的代价来换。
要么赢,要么死。
不曾想她竟还有如此策略。
秦月微闻言飞快赶来,无视周围站着的几个宫人,直接推门进入房间,抬眼望去林墨然这会儿正坐在案边研究棋谱。
身子坐的端正挺直,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整个人看起来淡然且清雅,不知为何,恍惚间秦月微竟在她身上看到了秦语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