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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他停留在汝州的这几日看来, 似是不尽然。
兴许是他初来汝州时将“千里寻妻”的名号打得太响亮, 后来与海盗大战结束, 杨幼娘又将他揣入水中当着众人的面大骂一顿。
汝州城传的最多的关于他的事, 竟只有霍巡按家有一悍妻,巡按千里寻妻又得罪了夫人, 于是日日登门以求夫人原谅这么一桩。
坊间百姓都一样,什么丰功伟绩,当时一下子倒是很热血欣喜,可久而久之他们最爱的还是关上门后,后院里的二三事。
所以什么霍巡按赶走海盗的伟事不过只是过了一下众人的耳朵,最终依旧被霍巡按求妻所取代。
流言这东西,是这世间传播速度最快也是最广的, 所以才不过三日,整个江南道都传开了。
霍桑有预感, 不出半月, 京都各方应该也会被传遍。
他站在崔氏布行门前, 捧着一把算盘,迎着风盯着布行里头那个来回忙碌的人的身影看。
都五日了,她竟是一句话都没同他说过。
看来这回确实将她惹恼了。
杨二川的意见他是决计不能听的,身边的人也都只是会出馊主意的,走投无路之下, 他去寻了小莲,倒是从她那里打听到了一个法子。
她说,若是他能够跪着算盘同她认错, 她兴许会原谅他。
所以他一大早便抱着算盘站在布行门前,似进非进。
他这反常的行为把一二三吓了一跳,在他们眼中,自家郎君刚正不阿、黑白分明、赏罚分明、严肃正礼、说到做到、克己复礼,哪里会是眼前这个犹犹豫豫的样子?
而且,自家郎君不爱穿白衣裳,更不会无缘无故在布行门前捧着一把算盘。
三人都纷纷怀疑,自家郎君会不会在被夫人踹入水时,脑子里兴许意外进了水,所以才会如此反常。
霍桑确实在犹豫,他堂堂霍郎君,岂能给一个小娘子认错?可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小莲的那句“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倒让他犯难了。
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若是能让她回心转意,他适当屈一下,应当也是可以的。
可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决计是不能跪的!
杨幼娘一个早上已经在铺子里来回走动了五十多遍了,柜台上的灰她也已经整整擦了四十五次,早已经一尘不染,而她此刻正准备擦第四十六次。
她用余光瞥了瞥外头站着的那个俊朗郎君,他一身白衣,高贵气质尽显,手中还捧着一把算盘,看着实在有些……
滑稽,不搭。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到底要做什么?倒是进来了!
其实那日杨幼娘踹骂完他后,她的气便已经消了,只是她觉着既然两人已经互通心意,那这和离书恐怕以后很难用上了。
所以以后难免会生活在一块儿。
倘若她就这般轻易原谅他了,那他以后岂不是仗着她欢喜他便愈发肆无忌惮?
有些事,决计不能开头!一开头那便会有无数次!
也不知小莲是怎么同他说的,自小莲回来后便一直神神秘秘,她问什么都不回。
后来小莲终于烦她了才同她说,今日霍郎君会来寻她,然而也只这么一句,便再也没有下句了。
所以她一大早便在铺子里来回走动,一来缓解自己的紧张,二来则是想迫切看看霍桑到底想要作甚。
谁想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终于,她忍不了了。
她放下手中的物什,直接走出了门。
霍桑见着她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一时有些诧异,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见直接拽起他的大手,往崔氏布行后院而去。
大约走得太快,杨幼娘几乎能听到耳边传过的呼呼声,直到两人走进屋子,那呼呼的风声才消散。
她关好门,正打算转身教育他,谁想下一刻,便被一个大大的拥抱牢牢锁住。
锁得有些紧,她一时竟喘不过气。
“你放开我。”杨幼娘赌气道。
霍桑却一动不动,脸却依旧埋在她颈窝里,好半晌,他哑着声音道,“幼娘,同我回家吧。”
这句话仿佛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将她的心脏震得粉碎,他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字眼,他分明是在求她。
他可是个高高在上的贵人,竟是在求她!
她那原本就不大硬的心一下子软了下去。
良久,她道,“不是还有两日吗?”
“恩?”霍桑问。
杨幼娘道,“你不是答应江郎君,让小玉在汝州停留七日吗?”
霍桑亦是浑身一震,这句话实在明显不过,她已经原谅他了!
他抱得更紧了,“好,两日后,我们回家。”
杨幼娘愤愤然,“谁要同你回家。”
霍桑放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尽是温柔,将她的影子整整映了出来,“夫人,你若不同为夫回去,庄子无人看管对账,银两可就全飞进旁人口袋了。”
杨幼娘蹙眉,“南郊那庄子不是整合好了吗?”
霍桑为难道,“陛下又赐了好几个庄子,这回是皇庄。”
皇庄是皇家的庄子,庄子里的管事自然比普通管事更难管教,可想而知,那账目得多难对清。
可皇庄的进项比普通庄子要高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