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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芸娘。
是江月宗不起眼的一名绣娘。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春天,老宗主突然暴毙。
江月宗乱成一团,二公子哭得几乎快要晕厥过去,被人强行从棺材上拉下来。
送葬的队伍很早便出发。
她也在其中。
远远瞧见二公子跟人打了起来,两人打得头破血流,她跟着人群跑上去,瞧见二公子漂亮的脸上全是鲜血和憎恨,他大骂着:“隐天明!我父亲死了,你还要来落井下石!”
和他对打的便是附属宗的少主,隐天明,他长得本来就阴冷,发起狠来更是吓得她不敢直视。
他擦去嘴边的鲜血,阴冷道:“傅微澜,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给我等着吧。”
她只是一个绣娘,本分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她丝毫不知道江月宗已经变了天。
老宗主下葬的第二天,听说宗内好几个管事都没了,所有旧人都死得莫名其妙,新上任的都是陌生面孔,一来便对他们狠打压。
江月宗就好像被人下了诅咒,一时间人心惶惶。
她偷偷跑到前院去看过一眼,平日里高高在上如神祇的二公子,正被人按着跪在地上,逼着他求饶。
隐天明笑得很猖狂,他一脸小人得志,用最恶毒的言语羞辱着他。
二公子硬着骨头不肯认输,被人打得半死,倒在血泊中,有人用一根铁环套着他的脖子,将他拖下去。
后来芸娘便再也没见过他。
她心急如焚,托人打听,可是打听的人全都一去不复返。
她不知道这些人去哪了,直到某天夜里,她被一根铁环套住,尖锐的铁钉刺入她脖子里,疼得她喘不上气,随后被人用一根麻袋装着运到了很远的地方,她这才知道二公子去哪了。
他被人卖到了奴隶场。
不听话便用铁链拴在树枝上,日夜毒打。
幸而芸娘有双面绣的手艺,比一般的奴隶要过得好些。她总是趁着半夜偷偷给吊在树上的二公子送吃食,他已经咽不下东西,只能勉强喝些水。
两人都没办法发声,只能无声地对望。
那天她在二公子的眼中,看到了一颗颗不停往下滴落的泪水,每颗都砸在她心上。
后来,后来她也没有怎么见过他。
只是从管事闲聊时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被贵人赎走过好日子去了。
那位贵人,就是青雀宗的前宗主。
芸娘呈上所写,抬头望向青诀。
她在最后询问了二公子是否还安好。
青诀看完,竟是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她放下纸张,又问她:“为何你只提到二公子,却没有提到过大公子?”
芸娘写下:大公子幼年病重,养在别处,她从未见过。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身体不适,不喜见人,所以这世上没有留下他的画像。
现在看来,事情已经清晰明了。
当年的风隐宗用了极其恶毒的手段,将江月宗逐渐取代,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知江月宗宗主抱病,二公子失踪,大公子病重,所以由风隐宗代为执政。
还真是恶毒到让人愤怒。
难怪母上当年怒而将其灭门。
可灭门的同时,她也深知弟子无辜,所以并未将霖岚等人送往奴隶场,而是留在青雀宗像正常的弟子一样对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外界嘲笑青栾让奴隶当家做主,自家长老也对其行径不满,可即便这样青栾仍旧坚守着本心,分寸不让。
青诀也是在这一瞬间,明白母上真正的心愿,坐上第一宗门只是其中一步,她想要的是废除奴隶制、消除阶级差距。
青诀想到这里,整个人为之一振。
想到前世母上对自己严厉、恨铁不成钢。
想到她在小记中所写“长叹于世,却不能辞于世”时的悲凉……
霖岚见她陷入深思,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让她的思绪慢慢抽离回来,“宗主,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青诀松开撰紧的手,“芸娘,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作为证据提交给察管会,还原当年的事实真相。”
芸娘怔住,随后感动到不能自己,只能跪在地上不停地向她磕头。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这也是我母上和生父的遗愿。”青诀起身来到她身边,拉近和她之间的距离,“但是现在只有这些还远远不够,我会给你安排住处,你努力回想当年的事,不管想到什么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芸娘被带下去安顿,青诀嘱托:“这件事不要流传出去。”
霖岚明白。
他早在带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隐藏的办法。
他给三位绣娘准备了专门的绣房,让她们为祭祀大典合绣一副巨大的青雀神图。要求所有的部分都必须用金丝、蛟珠、稀有宝石等多种珍贵物品。
为了防止丢失,除了绣娘所有人都不能接触绣房,三位绣娘也必须宿在里面。
且霖岚会每日去查看进度,若是芸娘想到了什么,就写在一张小纸条上让他带出来。
青诀知晓他的安排,竟是挑不出一点漏洞,怎么李向就不能跟着学着点?
解决心头大患,青诀这几天的心情好得很,她还提笔画起了梅花图。
青黛来报:“宗主,齐公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