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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诩想到什么,手指攥紧了椅子扶手:“他之前就找好项目了?是什么项目?接了吗?”
“接了啊,手续都办完了,说是前期资金要过几个月下来。”老赵道,“是个什么……当地农业特产扶持项目吧?具体搞什么的我也不清楚。上头派了人来全程教学,是省上那边一个农业研究院的人,你也认识的,陈博园,咱们老乡。”
周诩一下想起来那晚在阮家撞见的陌生男人。
陈博园?这人他有印象,也是个成绩非常好的家伙,还一路跳级上来的,比自己厉害多了。那是个正儿八经的学霸,只对学业相关的事感兴趣。但他不记得那人模样了。
是自己误会了?
对方是派来的农业专家?为了辅助当地项目发展的?
周诩脸色一阵白一阵黑,几乎要坐不住,一想到自己对阮杞说过的话,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那他的项目……”周诩想问又不敢问,之前在店里,他还误会对方放弃了机会。
“目前还算顺利。”老赵在桌沿边坐了,他胖,压得电脑桌摇摇欲坠,“我都没见过阮杞这么努力的样子,他以前啥样啊,得过且过,有钱就花,日子过得开心逍遥就够了。可最近吧……”
老赵摸了摸下巴:“人都累瘦了,还要学一堆东西,我光是看那些资料都焦头烂额。陈博园那人又是个古板认真的,天天监督阮杞,眼都不眨一下,我看着都觉得累得慌。”
“你也知道,他早上是起不来的,现在天不亮就得被陈博园拎出去。啧啧,都要三十的人了,你说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周诩脑子里浮现出阮杞在店里捏着笔,因为分不清单词急出一头汗的样子,一颗心酸胀起来,又狠狠地沉下去。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理所当然地说了许多。
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
明明是自己说的只要对方努力过就行,却又总想拉扯着对方跟上自己的脚步。
阮杞说得没错,就是虚伪。
还说对方自欺欺人,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大道理谁都说得出口,但又有谁真的能设身处地地站在对方角度去想问题?
他自以为的理所当然,对他人而言,就合该是理所当然吗?
周诩一下站了起来,脸色扭曲到俊朗的轮廓都显得狰狞了几分。
老赵还在叨叨:“不提他了,我就是想说啊,我这店开了也挺久了……哎?周诩?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老赵的店离阮家不远,周诩一身汗地跑到阮家门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阮杞,见了面该说什么?
道歉?自责?有什么意义呢?伤人的话说都说了,裂痕也有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啊。
“明天再……”
“……你上回也……”
“下次……”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周诩浑身一僵,还没预研拯里兔反应过来脚就比脑袋快一步,躲在了旁边的巷子里。路灯在巷口前洒下一圈昏黄的光,巷子里黑漆漆的,明暗对比明显。
阮杞没发现躲在巷口的人,他正焦头烂额,手里还翻着个单词本,嘴里嘀嘀咕咕什么。
陈博园在旁边提醒道:“念错了,这个音不是这么念……”
“你们是怎么学的?”阮杞烦躁地扒拉头发,“这他妈也太难了!”
“我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词,重复几遍了你为什么还老错。”
阮杞站在家门口掏钥匙,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焦灼和不耐烦。
他像是快到极限了,眼眶发红,眼底带着血丝,仿佛几个晚上没睡过好觉。
陈博园站在一边,背上的大包被阮杞单手提在手里。那包太重了,背一天腰酸背痛:“明天休息吧,后天搭棚的工人来了再说。”
“前期的钱都是我们自己垫的。”阮杞看了陈博园一眼,换了只手提包,一边摸钥匙,“如果……”
“资金拨付总要走流程,慢是慢了些,但我会帮你们盯着。”陈博园道,“这次的项目对我的研究也很重要,我会跟教授那边说一声。实在不行,我帮你先垫着也行。”
陈博园似乎知道他在怕什么:“不会让你们血本无归的,我保证。后期要是收成不错,研究院也有渠道帮你们推广。”
“我打听过一些事情。”阮杞道,“有些项目做着做着就黄了,上头也不负责,一旦换了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又出新的政策,前面的事一推二五六,反正都不是他的政,绩,让老百姓怎么办?”
陈博园拍他肩膀:“不会的,你相信我。”
阮杞叹了口气:“我的积蓄都拿出来了,我爸妈也贴了钱,都是养老钱……”
周诩在巷口听得心酸,他捏紧了拳头,额头、背脊都浮出层细汗。
他话说得漂亮,等人真的去做了,他又能帮上什么?
不仅没帮上忙,甚至还添了把火。
周诩看着阮杞帮陈博园拎包,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门,讨论的声音被挡在了里头。
周诩心情复杂,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
这会儿他非常非常想抽烟,用尼古丁压制住内心所有的酸涩和后悔。
他也终于体会到了阮杞内心那种“插”不进去的失落和沮丧。
他和金老板忙工作的时候,阮杞也是这种心情吗?帮不上忙,插不进话,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有心无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