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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周常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从高高在上的国公爷到阶下囚,我心头之恨勉强消解一二,待他从狱中出来,我还得陪他好好玩玩才是。”
观南颌线绷紧,手背青筋直跳,“有其父必有其子,此言不假。”
“乌少主,你受苦了。”秦漪低声道。
乌则钰仰头大笑几声,转而又重重咳嗽起来,观南立即起身在他某个穴位揉了揉,他才渐渐有所好转。
“说起来,我有一事想托付给云凰姑娘。”
“乌少主不必客气,若我能帮到你,定会全力以赴。”
乌则钰轻叹一口气, “我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了,如今大仇得报,便只剩一件牵挂的事。”
他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秦漪心头滞涩却什么也做不了。
“木娅尚且年幼,她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待我走后,望云凰姑娘能替我照顾她一二。”
“别胡说,我们定会想办法为你寻到救治的法子。”
观南神色凝重,沉默许久后也开口道:“即便机会渺茫也需全力一试,乌公子莫要这么早就放弃希望。”
“罢了,不谈这些晦气事了。”乌则钰敛目含笑,“巴柘,回家吧。”
门被推开,巴柘高大的身躯挤进屋内,向来冰冷如山的面容也添了几分动容。
秦漪与观南将他送上软轿,直到那抹影子彻底消失在夜色中,二人同时低叹一口气。
四目相对,秦漪疲倦无力地扯扯唇角,“观南,那些伤害过我的人似乎都得到了报应,念月死了,苏月遥不知去向,周子濯身陷牢狱,赵氏,秦云……这京城里与我有瓜葛的人几乎都不得善报,我的所有努力也正是为了今天,可如今我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冷初为我而死,唯一真心待我的子莹也突然去世,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所做这一切意义何在。”
观南揉揉她头发,抬手将她揽入怀里,下巴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摩挲,“许是因为这一路走得太过艰难。”
又何尝不是呢,这一路以来,她做尽一切违心的事,只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她并无几日真正快活的时候。
“其实,我时常怀念在鄯州的那段日子,那时,你不必为皇子相争而焦虑,我也不必面对如此肮脏人心和诸多难以接受的真相。”
“云凰,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你我心有杂念,便注定要承受这尘世间的纷纷扰扰,诸事无常,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平心去应对。”
他收紧胳膊将她又搂紧了些,“无需忧心,万事有我陪你,无论何时,我都与你同在。”
秦漪眼眶湿润,恍然间,她似乎又看到在鄯州与他诀别那日。
依稀记得,那天的朝霞红得像火,映满了整个天际与大漠,他也如今日这般坚定地说着“我与你同在”,他做到了。
“观南,你还不曾对我说起过,你为何忽然想要夺权?”
观南牵住她的手往回走,明月高挂,如水的月光洒满大地。
许久,他淡淡回答,“一为苍生,二为社稷。”他站住脚,盯着她的眼睛字句有力,“此为君子之念,可最终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你。”
第59章 伍拾玖 绾梅,再叫我一声阿濯吧……
周子濯做了个梦, 这回他又梦到秦漪了。
梦里的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头上盘着两个垂髻,身着一身鹅黄袄裙, 手里挑着兔儿灯,笑起来时两颊浮出两个小梨涡, 见着他后总要甜甜叫一声“阿濯哥哥”。
元宵佳节,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许多, 道路两旁摆满各样小玩意儿, 她踮着脚嚷着要吃糖葫芦, 嬷嬷摸着她的头发安抚两句, 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巨响,她仰着下巴看去,星空布满绚烂的烟火。
她忘了嘴馋, 丢下兔儿灯朝烟火方向跑去, 一阵清脆的笑声越过人群传进周子濯耳里,她知道他就在身后,边跑边唤着他的名字。
周子濯拂过人群想要走近她,却不知为何离她越来越远,到最后再与她相见时,她又突然长成了大姑娘。
垂髻变了样,高高盘在脑后, 正是新婚妇的样子,向来素净的脸上添了妆, 娇软玉香, 一颦一笑引人注目。
她被喜娘扶着坐上花轿,迎亲队伍很长,他便在最后头一直跟着, 队伍停下,再抬头时他便瞧见那府邸匾额上写的是“国公府”三个大字。
他缓缓勾唇,心满意足地想,他要娶她为妻了。
秦漪被扶下花轿,他欣喜地要上去牵住她的手,可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那男子穿着大红喜袍,望向秦漪时眉眼含笑。
他又抬头看去,国公府不知何时成了晋王府,那些站在门口道贺的周家亲眷也都成了陌生面庞。
他眸中一热,这才恍然忆起,如今爹娘身陷牢狱,小妹也因病离世,而他也即将被流放。
“醒醒,快起来了。”
牢头提着食盒走来,握着棍棒不断敲打铁栏,周子濯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心头疼痛不止,那抹痛楚悄无声息地蔓延至五脏六腑,最后浸入骨髓,留下一片苦涩。
“这是你在这的最后一顿饭,吃罢便上路了。”
牢头将饭菜摆置好放在地上便离去了,周子濯一言不发坐在那,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他抬手抹了把脸,两滴热泪顺势沾在手心里。
忽然,他仰头大笑起来,凄楚绝望的声音在牢中不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