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妖关。
    外城，靠近城门的一间普通民宅。
    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面带淡淡的微笑从后门走出，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正有些吃力地抬着一个铜皮大箱。
    “徐兄？”
    “李兄？”
    刚出门，中年男子一愣，认出来走来的人正是他的竞争对手，李氏商会的大管事。
    李氏商会的主家是唐国公府，也是京城除了皇家商会之外，最大的三家商会之一。
    当然，他们徐氏商会同样是三家之一。
    这次与镇妖关通商一事，表面上看受益最多的就是他们三大商会。
    别的不说，光是挂靠费就足够他们收回成本还有得赚，再加上自己在整个物资运输中的份额，就更不用说了。
    看到中年男子背后小厮背着的包裹，李管事面色一变，知道自己来晚了。
    “徐兄好灵敏的耳目啊。”
    李管事露出一丝冷笑道：
    “我听到妖族血丹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赶来，没想到还是让徐兄赶早了一步。佩服佩服。”
    李管事拱手恭贺，却是皮笑肉不笑。
    徐管事爽朗一笑道：“李兄莫急，这次对方的货很多，徐某身上所带现银不多，根本无法全部吃下。
    李兄此刻前去，还有充足血丹可以供应。”
    李管事闻言一愣，有些错愕道：
    “对方是何人，竟然又如此多的血丹供应？徐兄你可是有百万两银子的调动权利？”
    徐管事摇头道：“区区百万，又哪里够吃下他手中的血丹。
    至于对方的身份，徐某也不知，不过最开始透露给我这个消息的是镇妖军之人。”
    李管事心下顿时一沉。
    玛德，他可是花了一千两银子才买到的消息！
    被坑了！
    李管事再次拱手道：“多谢徐兄告知。”
    “说起来，这妖族血丹在大夏中需求旺盛，可惜妖族势大，我们一向只能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
    只有零散的武者或者修行者深入妖族之后，才有机会获得一些。
    所以市面上血丹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一粒最基础的血丹都要三两银子的天价。
    由血丹提炼的精血丹，一颗更是需要五百两银子的天价。
    这次拥有这么多血丹，想来徐氏商会未来几年的主打商品都不会缺了。”
    徐管事再次一笑：“莫要恭喜我了，李兄何尝不是如此。
    这一次能为商会带回这么多血丹，李兄也要被商会中大大奖赏才是。”
    李管事知道里面还有很多血丹等着，倒也不急着进去了，又和徐管事商业互吹了好一会儿，才双方拱手告辞。
    半个时辰后。
    他同样领着两个小厮走出。
    小厮后面则是背着两个大背篓。
    而这两位管事不过是这几天进入这间普通宅子的一个缩影。
    短短两天时间。
    起码有五波人进入。
    直到第三天，一个身穿轻甲的镇妖军校尉带着部下匆匆赶来，直接将宅子包围。
    可惜等到他们闯进宅子后，里面早已人去宅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只有血丹商人的名号不胫而走。
    不少商会的管事都知道了镇妖关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来历神秘，可是财大气粗，手中更有一座血丹宝库，据说里面起码有数千万的血丹。
    可惜他只是出现了短短几天。
    但从他手中流出的妖族血丹却不下数百万。
    以致于不少之前收到消息却没放在心上的商家都追悔莫及，想着下次再出现，绝对不能再放过。
    而被他们心心念念的血丹商人此刻已经带着满满的财富踏上了归途。
    ……
    回去的路要比来时更轻松。
    一是带的货物更少了，当然，也更值钱了。
    等运到青阳城，这批在妖族内价值四百万血丹的货物，起码值四千万两银子，比纯粹的血丹更加值钱。
    当然，考虑到大宗货物的运输成本，库存压力，还有途中的各种损耗，以及买卖时的风险。
    两者各有优劣。
    二嘛，则是江尚的实力。
    或许他不能带着手下的蛮族在万绝山脉重新开辟出一条新路，但走已经熟悉的老路，却是轻松得不能再轻松。
    这条他干爹九死一生蹚出来的商道，最大的威胁也不过先天大宗师的级别。
    不过路上还是出现了意外。
    那条曾经被他短暂控制过的孽蛟带着小伙伴来找他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由于控制过的原因，孽蛟记住了他的气息，在他带人进入万绝山脉的第三天，就带着一条大腹便便的猪婆龙从天而降，怎一个威风了得。
    然后，江尚手下就多了一龙一蛟两条宠物。
    虽然样子丑了点，但实力说的过去。
    它们大概和他刚进晨曦训练营时的全力差不多，处于普通大宗师的阶段，也是大部分大宗师的标准。
    有了两条死了也不心痛的宠物开路，回去的路就更轻松了。
    除了有三个蛮族因为结伴拉屎，被藏在地下的毒虫从屁屁后面钻入，直接一命呜呼之外。
    其他蛮族竟罕见的没有出现减员，只有一头巨兽失足摔入悬崖，另外还有十几个蛮族因为各种意外受伤。
    总之磕磕绊绊，大概二十几天时间，平均日行数百里路程。
    江尚终于带着人从万绝山脉走出，进入黑云山脉的支线。
    算一算，自他带着蛮族商队离开再回来，竟已经不知不觉间快过去四个月的时光。
    走时还是盛夏，归来已是隆冬。
    江尚让袁蛮带着人把货物卸下，同时承诺今年给予袁部落的粮食加倍，便让他们回部落去了。
    怎么说也陪着他去了一趟妖域，冒着生命危险，这点回报还是要有的。
    袁蛮见过江尚的实力后，也越发低调小心。
    除非他能达到蛮族传说中真正的大巫的实力，否则面对如今养着袁部落的江尚，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而江尚则是回了一趟黑云寨，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后山袁干爹钓鱼的水塘站了一会儿。
    这里由于袁干爹不在，黑云寨的人也不敢随意过来，此刻塘边长满了水草。
    只是到了严寒之季，这里的草全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草叶上透着枯败之色。
    然后他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芸小娘。
    ……
    “你怎么来了？”
    江尚很是意外，同时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芸小娘。
    这个因为他被管家算计才觉醒了狐族血脉的小半妖，此刻布衣钗裙，只是寨子中女孩最简单最朴素的装扮。
    可在她身上，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纯净朴素之感，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天生丽质。
    她的容貌不算绝美，唯独这份纯净的气质让人不自觉喜欢。
    似乎由于她身上的狐族血脉缘故，这份纯净中又夹杂着几分天然的魅惑，两者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她是跑来的。
    此刻脸蛋红扑扑的，发丝沾着汗水贴在额头，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娇憨的感觉。
    看到江尚，原本芸小娘鼓起的勇气就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极速泄去。
    是啊，她怎么过来了？
    芸小娘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神经。
    就在刚才，她蓦然感觉自己心头悸动，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冥冥中降临。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
    但她知道这对她很重要，就像朝圣一般，她顺着心头的悸动，发了疯似的往这里赶。
    即便寨子中的叔叔伯伯都告诉过她，这里是寨子中的禁区，没有召唤，不得进入。
    但她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何而来，但就是来了。
    直到见到江尚，她仿佛明白了自己为何感到这份悸动。
    她嘴唇上下颤抖着，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我不知道，就是，就是突然想过来了。”
    在江尚面前，她就好像失去了所有勇气。
    江尚哦了一声。
    这应该是血脉的吸引。
    他身上的天狐血脉在妖族之中已是王族，在狐妖一族之中，就更不用说了，仿佛神圣一般。
    更别说他已经是九尾血脉。
    芸小娘一只普通的狐族半妖，即便只是他刚才无意中泄露出一丝气息，可对于她来说，也是致命的毒药。
    不过来都来了。
    江尚也不介意看看这个他印象中的第一个女人。
    没看到她之前，她就仿佛自己脑海中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可看到她之后，一连串的记忆就浮上心头，她的形象在脑海中骤然丰满起来。
    这个自己第一次喜欢的女孩。
    这个因为知道自己没死而痛哭的人儿。
    这个因为自己懦弱、胆怯而放弃的女人。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江尚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手指往地上一指，无数杂草错根盘节，蜿蜒而上，转眼间就化作一座草亭。
    “坐。”
    可芸小娘并未为这份奇景而动容，她反而想哭。
    她看出了这份笑容的生疏。
    明明上一次见面，他还喜欢自己的身体。
    她能看出他眼中潜藏的欲望。
    可这一次，他只有一个礼貌的微笑。
    芸小娘的泪水不自觉流下。
    她坚持的希望没了。
    江尚走过去，牵着芸小娘的手坐下，帮她擦了擦眼泪。
    “怎么哭了，是在这里过得不开心吗？”
    芸小娘摇了摇头：“不是。”
    “寨子里的叔伯婶子都对我很好。”
    这话倒是实话，自从上次江尚继任大当家之时，一拳干掉了一个寨子的杰出青年立威之后。
    芸小娘在寨子里的待遇就直线上升。
    因为那位已经记不起性命的杰出青年就是因为芸小娘和江尚争风吃醋而死。
    而且第二天江尚还专门见了芸小娘。
    两位当家一调查才发现，这位芸小娘还是大当家的红颜知己。
    这还了得，立马提高警戒等级。
    加上芸小娘不争不抢，一直安安静静地在寨子中生活。
    这也就造成了芸小娘在寨中的超然地位，否则她连后山都进不来。
    江尚嗯了一声。
    空气忽的安静下来。
    然后就见芸小娘猛地抬头，浑身用力紧绷着，双眼死死盯着江尚，双手握紧小拳头，就像一只发怒的小狮子。
    江尚以为她会大声骂出来，可即便做出这副姿态，她的声音也柔柔弱弱，带着一丝颤抖道：
    “你，你能带我走吗？”
    她死死咬着嘴唇，即便咬破了流出血来也丝毫不觉。
    江尚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道：“好呀。”
    芸小娘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么一个轻描淡写的答案。
    她的心快要跳出来，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可江尚表情却没有多少动容，他伸出一只手抚摸着芸小娘的脸蛋，脑袋，就像撸猫一样，安抚着她的颤抖，她的激动。
    直到芸小娘平静下来，他才淡淡道：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未来我可能会有很多很多女人，你可能也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留在黑云寨，或者我送你去一个再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你可以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男人，他或许不那么优秀，可他能给你所有的爱。”
    他并不在乎收了芸小娘，就当给自己以前的一个答复。
    之前他不碰芸小娘，因为他给不了任何承诺。
    那时候的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确定。
    但如果要将她作为自己未来的唯一，给他自己全部的爱，他大概也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他也不能吊着人家不是。
    给不了人家未来，就选择放手，最好趁着还没有多少感情之前。
    否则以后说不定他宁愿永远养着她，也不会给她自由。
    但这么离谱的要求，芸小娘却是毫无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激动到结巴。
    “我，我只要一点点就好。”
    她伸出手指头比划着，就像满足了多大的心愿，此刻眉眼都是笑。
    “只要这么一点点。”
    “可以吗？”
    她一脸希冀地看着江尚，眼神再一次有了光。
    江尚叹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
    “你可以要得更多一点。”
    这年头，当渣男果然很容易，只要有个傻女人就够了。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苏小芸吧，苏是我娘的姓。”
    芸小娘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卖了，被春风楼买下后就培养在深宅大院，准备再卖个好价钱。
    她是没有姓的。
    但今天江尚给了她一个姓。
    芸小娘闻言，特别听到苏是江尚的娘姓，她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
    “嗯，从今天开始，我就叫苏小芸。”
    她倚靠在江尚的肩上，伏在他的怀中，笑得十分甜美。
    明知未来可能惨淡，仍旧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