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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他要卖文宣帝一个人情,将之前的过错一笔抹了去,却是应该马不停蹄地送承熹回京城。
如今盛亲王却在离京城三两日的地方停下了,往北可回京城,往西北却也能改道封地,这就说不准了。
到了南阳的当天在客栈住了一日。当天夜里承熹便发现盛亲王手下的异人少了一多半,不知被他支去了何处,也想不明白他们又在谋划什么。承熹一整晚没睡好,任江俨费尽口舌的哄都没用。
到了第二日,盛亲王领着承熹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外头瞧着有些破旧了,里面却是簇新的。
一路行来,石阶甬路迂回曲折,路两旁的小叶丁香花穗层层叠叠,颇有野趣。园子里小亭上的碧色琉璃瓦透亮璀璨,假山曲水相映成趣。园子东面种了一片金桂,如今也正是清香诱人。
几十个下人躬身跪在路旁,承熹略略一瞧,见这些下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跪下行礼的时候姿势也不太标准,像是临时从外头采买回来的下人。
盛亲王也不在这般小事上怪责,笑道:“承熹,你瞧瞧这宅子。这是本王二十年前置下的别院,二十来年没回来过。昨儿个忽然记起了在南阳还有处宅院,便叫人拾掇了出来。”
承熹这才想明白原来盛亲王昨夜不是有大动作,而是叫手下的异人将这处拾掇了出来。废置二十多年的空宅子要在一夜之间收拾妥当,家具摆设、仆妇小厮一应俱全,确实挺费工夫的。
盛亲王在园子里四下看了看,瞧着挺满意,唏嘘道:“南阳可是个好地方。在西北那旮旯呆久了,只有回了这人杰地灵之地,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样。”
他这话语气有点古怪,承熹没敢接话,只笑着赞了两声。
却见盛亲王忽然疾步上了前去,伸臂取下来挂在枝头上的一个鸟笼,那里头装着一只漂亮的绿尾巴鹦鹉。这鸟儿大概是才被人关进笼子,一点都不安分,在笼子里胡乱扑腾。
旁边的下人眼力见好,忙上前躬着背笑说:“爷,这是咱昨儿个在园子里瞧见的,同样的绿鹦鹉还有两只,只逮着这么一只。可见这处宅院风水养人,连鸟儿都留着不走。”
盛亲王嘴边笑意比平时真诚了两分,拎着手里的笼子转了一圈,见这鹦鹉一双招子明灿灿的,毛色也极鲜活,他嘴角笑意更盛,轻轻拍拍笼子笑问:“老伙计,你怎的还在这儿?”
说话间他从鸟笼的缝隙里伸手指进去戳了戳那鹦鹉的喙,却被鹦鹉啄了一口。
“呵,性子还挺烈!”盛亲王也没恼,略一思索,把那笼子打开了。绿鹦鹉歪着脑袋,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瞅了瞅他,扑棱棱挥翅飞进了茂密的树冠里。
盛亲王笑得更是畅快,边被下人领着往内院走,一边跟承熹说:“本王年轻时候在这宅子里养了两只鹦鹉,后来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它俩走。方才那个大概是它俩的孩子吧。”又兀自感慨道:“这些个畜生,倒是比人念旧情多了。”
承熹听不太明白他这是在暗喻谁,笑了笑没作声。
刚在这宅子住下的几天,承熹还猜测是要在这宅子里休整两天后继续上路。谁曾想一呆呆了十来天,盛亲王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连外头的戏班子都请了一个回来,每天在前院唱两三个时辰不停,天天叫承熹一块过去听戏,似乎是要长住。
这日清晨,承熹刚起身,却见江俨进了屋子,又神神秘秘地把公主拉到了里屋,这才从袖里取出了一封书信,“公主猜猜这是谁的来信?”
承熹接过来瞧了瞧,信封上头没字,她听了江俨的话却霎时福至心灵,忙把封口拆了。刚展开那信看了两三个字,一霎间泪盈于睫。
这工工整整横平竖直的楷字,她一看便知是皓儿的。
皓儿大概是为了多写几句话,满张纸上都是蝇头小楷,头一句便是“娘亲,我长高了,皇舅舅说长了一寸高呢!”
承熹忙用手比划了下一寸高是多高,眼睛更湿了。从她离京到现在,都过去快两个月了。皓儿这个年纪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真是一天一个样。
后头皓儿又讲了讲自己的琐碎日常,说自己在吉安时倒把承熹骇了一跳。大概是皓儿知道承熹现在回不去,也没有说“你怎么还不回来”这样的丧气话,只在信的末尾写着:“娘亲,我跟表舅回京城等你。娘亲,我想你了。”
承熹心中暗忖:表舅,应该是舅父家的哪位表兄了,无论哪个表兄都是靠得住的,也无须担心皓儿的安危。
信纸的背面用墨线勾勒了一只大老鼠的轮廓,尖尖嘴巴长长尾巴,滴溜溜的小豆眼。大老鼠的旁边又画了一只大白马,皓儿笔力尚浅,这马画得不怎么像。只是那老鼠站直了身子,两只前爪抱在马脖子上,瞧着不伦不类的。
承熹一看便明白了。皓儿属鼠,承熹是属马的,以前她给皓儿讲故事常常画在画里,那时承熹就这么画,如今皓儿也学了去。
承熹哭得一把眼泪,江俨忙按着她眼皮合上,焦急道:“不能哭不能哭的,不然将来咱孩子会变笨的。”
“你从哪儿听来的歪理?”承熹哭笑不得,一时间眼泪都憋回去了。
江俨振振有词:“先前在陶瓷作坊请的那个嬷嬷就这么说过,女大夫也说过要心情愉悦,不能大喜大悲。”又拿湿帕给承熹擦了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