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星 第17节
那天下午,顾启明的朋友圈更新了一张他抱着猫咪坐在监控器后的照片。据说这只猫儿溜进片场,大摇大摆地直接躺在导演位子上,后来才知道是附近咖啡馆养的霸王喵。
还有一次,郝梦开玩笑说自己在北方待久了,不习惯没有暖气的金陵。
没想到当晚她回到酒店时,前台小姐递给她一个小纸袋,里面是一套软乎乎的手套、围巾、帽子,以及一只可以随身携带的充电暖手宝。
郝梦把纸袋拿回房间,把里面的东西摆出来,然后拍了张照片,发给顾启明。
@观星者:你买的?
顾启明装傻。
@顾:不是啊。
@顾:圣诞节快到了,我猜是圣诞老人发现郝梦同学是个乖宝宝,所以送给你的礼物吧?
@观星者:……
@观星者:顾大导演,你幼稚不幼稚?
话虽这么说,第二天,郝梦还是戴上了那套软乎乎的三件套,又把充满电的暖手宝塞进了兜里。
顾启明的眼光很不错,给郝梦挑的是一套米黄格的羊毛三件套,她包裹在柔软的羊毛围巾里,黑发贴在颊边,更衬得皮肤莹白,鼻尖带着一点点红,看起来俏生生的。
赵远氢不由得看呆了,颠三倒四地称赞她:“师妹,你……你今天的围巾真好看!”
郝梦灿然一笑:“是吗?圣诞老人送的。”
赵远氢:“?”
师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了?
……
为期两周的“悟空”运行总结会议转眼就将结束,这一年也走向了尾声。
这次出差,郝梦收获颇多。除了在报告会上学到了很多学科前沿领域的知识以外,她还见到了不少老同学。
她的同学大多选择留在了金陵,有些去了紫台、有些留在南大,只有她一个人孤身北上。这次总结报告会,她的一位紫台的老同学跟着他导师一起来开会。
趁着会议中场休息的时间,老同学们自然要聊聊彼此的近况。
他们虽然都是天文系本科,但是硕博深造的方向并不相同。比如郝梦对计算宇宙学很感兴趣,一直在做大尺度星系的研究;而这位男同学转去做人造天体轨道设计。
两人交流完彼此手头的项目,然后就进入了国人寒暄时绝对绕不开的关键话题——“郝梦,你们导师每月给你开多少工资啊?”
“……”郝梦实话实说,“博士的基础工资一千五,项目补助一千八,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饭补、宿舍补助……每个月到手四千多吧。”
当然,这是没算奖学金的情况。国科院毕竟是“国”字头,奖学金非常大方,郝梦成绩拔尖,每年年底还有好大一笔钱。从她上研究生开始,就没管家里要过一分钱了。
“你们导师真大方。”男同学羡慕地说,“我们导师可抠了,加起来一个月才三千多。我问了一下我们所的博士后,他们的补助也挺少的,要不然那么多人都转行了呢。”他叹口气,“我妈说,如果毕业后我不能留在天文台,那不如回老家考个编制,或者去高中教书。”
这就是天文学行业最赤luo的现实。他们研究的是最精尖的天体物理理论,越是“理论”,越难在短时间内看到实际效益。
说得直白一点:学医八年,毕业后可以治病救人;学计算机八年,毕业后可以进大厂年薪百万;可是学天文八年,毕业后,他们在苍茫的宇宙面前,依旧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稚童。
他们就算想去航天所应聘,也永远比不过那些航空航天工程学出身的竞争者们。
选择天文学,看似漫天星光伴你同行,其实,这是一条格外黑暗、格外孤寂的道路。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受不了现实的压力转行离开,只剩下零星的人还在坚守。
“不过,郝梦你是绝对不会转行的吧?”男同学看向她,认真说,“我还记得咱班刚开学那天,大家第一次见面,每个人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你当时说的那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郝梦一愣:“……我说什么了?”
她当年不会说了什么“我要登上月球”之类的狂妄言论吧?
男同学笑了:“哎呀,怎么你自己都忘了,你当时说——‘我的目标,不只是看见星空,而是要让更多人看见星空’。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眼里有光,和我们都不一样。”
最让这位同学感慨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今日重逢,郝梦眼里的光芒仍然和八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样的澄澈,不畏荆棘与坎坷。
郝梦被他说得脸红,尴尬地清清嗓子:“你可饶了我吧,别吹我的彩虹屁了。”
她皮肤白,脸红起来就很显眼。郝梦一直都是天文系的系花,在南大时,甚至还有外系的男生为了看她,特地来蹭他们专业的课。
那位男同学吞了口口水,没忍住问:“……郝梦,你和那个赵师兄,是什么关系啊?”
“?”郝梦没听懂,“什么‘什么关系’?他是我师兄啊,我们同一个导师。”
见状,男同学以为自己有机会了,顿时喜笑颜开地问:“那你有没有考虑过……”
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他们在三楼,这个会议室临街,隔音效果不太好。马路上车来车往的,若是有人按喇叭,他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此刻,楼下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正在疏通车流、让行人尽快离开。
大喇叭里重复地放着几句话:“您好,道路封闭,请尽快离开,封闭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感谢您的配合……您好,道路封闭,请尽快离开,封闭时间为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六点,感谢您的配合。”
听到这样的声音,会议室里的人都坐不住了,反正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大家纷纷涌到窗前去看热闹。
只有郝梦没有动。
那位男同学问:“你怎么不去看?”
郝梦回答:“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这么多人挤在窗前,有什么消息听其他人说就够了。”
她话音刚落,窗户前的人就传来了消息。
“马路上怎么突然开始赶人了?”
“啊,那是吊车吧?”
“快看,来了好多车,在往下搬设备呢。”
“——是摄影机!”
“楼下要拍戏!”
“谁知道他们在拍什么戏啊?”
“那个从房车上下来的是不是麦依啊?”
“她不是爱豆吗,她还拍戏?”
“对啊,她新戏的宣传铺天盖地,叫什么……”
“……《舌尖上的爱情》!”
郝梦蹭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男同学怔住:“郝梦,你干什么去?”
郝梦头也不回地往窗户边挤:“我凑热闹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位没有名字的男同学黯然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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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小红包~
第十七章
没错,现在在紫台楼下街道铺开阵势,准备拍摄的剧组,正是《舌尖上的爱情》。
在徐龙的独断专行下,投资方又追加了一部分钱,以实现他要拍摄街道车祸戏的想法。只不过,拍车祸戏光是有钱还不行,制片主任老胡这几天一直在跑相关部门,紧赶慢赶,终于拿下了道路封闭的许可,允许他们今天封闭拍摄六个小时。
为此,原本已经废弃不用的另一版剧本,以飞页形式在前一天晚上发到了主演手中。
女主角麦依有些不乐意,这段戏实在太“老”了,用她的话说,20年前的韩剧就不这么拍了(虽然20年前她刚上幼儿园)!不过经纪公司好不容易把她送来参演大导儿子的戏,她有再多牢骚也要咽下去。
她一早起来化妆上工,吃过早午饭,坐着房车来到外景地。
一下车,她就被举着手机的粉丝们围住了。她冲粉丝们挥挥手,甜笑着和他们问好,工作人员赶过来,用羽绒服挡住她身上的戏服,防止剧透。
她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来到一会儿要拍戏的位置,因为天冷,场务们在这里搭起了一个小小的帐篷隔间,监控器就在帐篷中,这样导演和演员们在拍摄中途可以在帐篷内休息。
“顾导,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开拍啊?”麦依问。
顾启明回答:“还要等龙导来。”
麦依脸上闪过三分嫌弃:“怎么又是他?”
她实在烦死了徐龙。说是大导的儿子,可他一点没有继承徐新峰在导戏上的天份,甚至一周都不出现在现场一次,幸亏有顾启明在,拍摄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而且,徐龙这人手脚不老实,总是揩女演员的油,幸亏她背后的经纪公司够强势,才没让她吃亏。但正因为麦依不让他占便宜,徐龙每次来现场,都要刻意为难她。上次一场哭戏,居然让她抹洋葱、吃辣椒,害得她第二天脸上爆痘,嘴里也口腔溃疡。
她看向顾启明,问:“顾导,我也合作过好几个年轻导演了,你是最负责、也是最有才的一个,你就没想过跳出来吗?”她压低声音,“我那天听我经纪人说,我们公司现在正在准备成立自己的影视剧作部门,以后我就不接外戏了……如果你想换个大平台,我可以给你牵个线。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至少不会让你当枪手。”
“谢谢你的好意。”顾启明也轻声回答。其实相同的邀约他听过很多次,但每次他的答案都是相同的,“我是徐导工作室的签约导演,我和他的合约还剩下六年。”
果然,在听到徐新峰的名字后,麦依立刻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顾启明当年初出茅庐,不懂得识别徐新峰那张道貌岸然的表皮下的黑心肠,与他签了十年合约,所以他才会处处掣肘,蹉跎在这种垃圾剧组里。对顾启明抛出过橄榄枝的人很多,但一听说徐新峰的名字,都迅速收回了手。
毕竟,顾启明再怎么有才,也不过是一颗刚刚崭露头角的幼苗,未来的发展会如何,没人敢保证;他们没必要为了一颗小苗,得罪徐新峰那颗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顾启明看惯了圈内人的见风使舵,刚开始还会为此消沉痛苦。但他渐渐意识到,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救他出去根本没有意义,那不过是从一个深坑跳入另一个深坑。
他想拍属于自己的电影,必须自救。
现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了。
——不过在事情未成之前,他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顾启明和麦依谈话时,为了不让外人听见,所以特意压低声音,又站得近了些。
忽然,冥冥之中顾启明感受到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感觉……像是从上空落下来的?
他寻着第六感抬头望去——他们身旁那座不起眼的小楼三层,几颗好奇的脑袋挤在窗边,正遥遥望着他们。
人群中,有几张熟悉的脸。
顾启明看到了赵远氢、黄丹,以及……郝梦。
顾启明:“……”
郝梦:“……”微笑.jpg
两人隔空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