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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澜没觉得特别错愕,她言听计从地走过去,心里平静如水,只觉得快了些。快些也没什么,长痛不如短痛。
她低头看那红笺上的小字,“写得真好,我自己肯定写不到这样好。”她真挚地说。
他没有抬头看她,只伸手递了一支墨水笔来。
她会意,接过来,把名字签在他名字后面。
他看着她低头签完,转身取了杯子,给她倒了一杯酒。
他们这样隔着桌面,浴在深秋的淡光里,相对喝了一杯。酒水荡漾,在他们两人中间,虚晃地迷离不定。
他喝过这一杯,没再追问什么。他克制着,时时提醒自己,他是向前看的人。
她想好的,应付他追问的那套谎言,最终没派上用场。
第二天,报纸上订婚的告示印成了铅字,非寅拟得古意盎然,看过的人都津津乐道。同一天的报纸,汉奸的处决名单里,何愈存的名字也印成了铅字。云澜拿在手里看,这世上再也有没有这个人了,她想。
毓征带着重伤的怀承,在青浦一带偏远的小镇上养伤,他和云澜的原计划是从阿钟手里劫走了人之后,立刻坐船走水路连夜出走,赶往广州。可惜当晚并没能成行,怀承内伤太重,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毓征单方面临时改了计划,转道留在本地,就近疗伤,等怀承伤势稳定后再图后话。
他没来得及通知云澜,云澜始终以为他已经带着怀承离开上海。
直到订婚告示发出,素欣兴兴头头上门来恭喜,说起六叔交代他们家君达帮忙去查沪上所有通路,兴师动众地要找一个人,不知在忙些什么!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风淡云轻,她和邝大哥失了联系,究竟是否已经离沪,她并不知晓。
她没等到素欣离开,就自己先走了。
“她去忙什么?”素欣才转头和素钦说上一句话,再回头云澜已经起身走了。
素钦也是一脸疑问,“她,大概想起什么要紧事,去办了吧……”
真是一件要紧事,她一路汽车开得飞快。提裙跑上楼去推开他书房的门,阿钟追在她身后,错在两步远的位置。
非寅在宽大的写字台后坐着,朝阿钟摆了摆手,叫他出去。
“云澜,你来的正好,我这里在看订婚酒宴的地方,你看,放在哪里好?”他起身来问,其实也看出她脸色不好,知道她有事。
“六叔!”她一开口,就被打断了。
“云澜,你不该再叫我六叔了,你该叫我一声非寅。”他纠正她,也是提醒她,眼里的光沉下来。
她怔了怔,被他打断的思路不肯中断,仍旧上前一步,“你不要再查他了,放他走吧。你如果介意,我答应,永不见他,你看这样如何?”
她还是为他的事上门来!为了叫他放他走……
他原本不那么介意了,现在却不得不拾起来,重新介意一遍。“云澜,我答应帮你救他出来,但我其实,也可以拒绝,你说呢?”他提醒她,不是她谈条件的时候。
他忘了,谈爱情和谈生意,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她看着他,从写字台后面绕过来,走到她面前,手里托着一只小巧的丝绒盒子,“我替你挑定了订婚戒指,你看看喜欢么?”
她垂眸看着,心里还在深思他刚刚说过的话。他说的没错,她不被允许说不。点了点头,“喜欢。”
她回答的这样轻易,他挑选了许久的款式……
他伸手拉过她右手来,把那枚戒指套上她手指,他想,要试试大小。她顺从的,手指修长而柔软。
他们同时低头看着。
他正在欣赏,他精心挑选的样式,戴在她手上,果然很美。却忽然听到她低语,“放了他吧!”
他心脏像是被她狠狠攥了一把,连指甲一起嵌进他心房里,又狠狠拔出来,一阵绞痛。
他停在那儿一会儿,无声的把戒指摘了下来,放回盒子里,欠身放在身旁的台面上。再抬头时,他上前来一步,眼神盯着她柔婉面容,是他从初见时就喜欢的样子。
他眼神缓缓移下来,是太喜欢她了,在一些要紧事上,总是近乡情怯。他抬手扣住她肩头,一手解她大衣的衣扣。“云澜,”他低声时带着不明的狠厉气,他也自己知道。“你有过孩子,该知道男人想要什么,”他解开她大衣,又接着去解她长裙领口的向阳花纽扣。手指触到她温腻的颈上皮肤,他心空了一瞬,指面流连,进而低头吻上来,吻在她淡退的,当年留下的那道伤疤上。
陌生男人的气息,气势汹汹裹挟而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挡在胸前,触到他衣襟时,又蓦然清醒,想格开他的念头紧紧收在手心里,用力握在五指之间。
他敏感异常,感觉到她手上一点推拒的,转瞬即逝的力度,心里一凉。可他偏不停下来,她是不喜欢么?不是嘴上一直说喜欢么?他手臂用力收紧把她压到胸前来,她颈间暖热的香气氤氲诱人,心爱的人果然有别人不能比的吸引力,他恨不能上手撕开她领口,就地尝尽她滋味。他腾出一只手,克制着想抱她去沙发上。她一离了他双手的束缚,马上后退了半步,本能地想同他来开距离。
他才看清她惶恐的眼睛,里面射出的光,像利刃扎在他的真心上。他从来明白,在不爱的人眼里,一颗真心最不值钱,同地上的一粒玻璃珠子没什么分别,踩碎了也不心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