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 第165节
两拨人都离开后,二楼雅间里走出一名俊朗男子,对着门口若有所思。
“去查查,崔二少夫人和周念南私下有无来往。”
*
回程路上,拂绿暗暗观察谢渺,见她一切如常后才放下心。
她不知道的是,谢渺进书房后并没有抄经书,而是坐在桌前出神,随后打开抽屉,拨开上头的物件,在底下拿出一个小木盒。
盒里躺着一枚泥人娃娃,五官精致,微翘的唇角透着狡黠灵动,神态与她极为相似。
它没有融化在雨夜窗台,而是被她收拣好,放到了角落里存放。
为什么会留下它?
谢渺想,许是因为留不住烟火的绚烂,也尝不到文字描绘的美味,所以当亲眼见到惟妙惟肖的泥人时,她动摇了。
那是一份真挚浓烈的欢喜,即使得不到回应,也不该被大雨侵蚀。
她用食指摩挲着泥人,动作很轻,轻得像是思绪,短瞬间便穿越回了六年前——
“阿渺。”门外响起崔慕礼的声音,“该用饭了。”
谢渺陡然回神,“嗯,我待会就来。”
崔慕礼并未先行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等待。书房的窗户没关严实,他路过时往里看了一眼,见她正凝视手中的泥人,眉眼皆是怅然。
他猜得到,念南离开宝樗阁后定去见了阿渺,但他没有阻止。他清楚他们的为人,相信他们不会有任何逾常行为。
话虽如此,他仍不可避免地感到妒忌,阿渺待念南终究是不同的,这份不同兴许是隐隐约约的好感,夹杂着同情与不忍,成为心底难以磨灭的惦念……
但有他崔慕礼在,惦念掀不起风浪,永生只能是惦念。
谢渺出门时,他已收起晦暗的眼神,温和笑道:“走吧。”
每晚夫妻一起用膳,这是崔慕礼答应分房的条件。这半年多来,不管刮风下雨或酷暑严寒,崔慕礼都会在繁忙的公务中抽出时间,赶回崔府与妻子共用晚膳。
同僚们艳羡崔大人与妻子如胶似漆,崔慕礼均是笑而不语。
明岚苑中,膳食向来以女主人的口味为先,变着花样做几道色香味俱全的素菜,再搭个男主人的药膳,餐餐都是如此。
咳咳,下人们可都门儿清,只有夫人高兴了,大伙才有好日子过呢!
但今晚谢渺明显心不在焉,勉强吃了几口便停筷。
崔慕礼猜到她有话要说,佯装不经意地闲聊:“阿渺听说了吗,关于定远侯的事?”
谢渺不由坐直身子,“嗯,略有耳闻,定远侯忠肝义胆,骁勇善战,此番引退实在是令人惋惜。”
“侯爷久居高位,功绩显赫,早已惹来无数妒忌,那黄有才便是最现成的一个例子。与其再惹祸端,倒不妨急流勇退,给皇后与九皇子留点念想。”
“你的意思是……”
“圣上正在拟旨,欲立九皇子为储君。”
谢渺乍闻此言,忙左右一探,确定没人后追问:“那张家能善罢甘休?定远侯没了兵权,九皇子岂不是很危险?”
崔慕礼道:“唯有螳螂先捕蝉,黄雀才有可趁之机。”
谢渺了然,想必是他们已设好了局,正等着张家人钻进来。横竖前世定远侯府的劫难已化解,后续的事她帮不上,更无须白费心思。
她不再多问,道:“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你们。
崔慕礼低眸笑笑,岔开话题,“再有半月便是千秋节,届时宫中会举千秋宴,圣上发了话,要我带你一同参宴。”
谢渺有些愣怔,关于这位承宣帝,她了解的并不多。前世定远侯府覆灭,皇后与九皇子也相继过逝后,承宣帝便立了四皇子李泓业为储君,然而没过两年,崔慕礼便披露了李泓业与张贤宗在禹州疫情中的所作所为。承宣帝勃然大怒,逮捕了张家满门,贬李泓业为庶民,去往盘山永生看守皇陵。
接连失去两名看重的儿子,承宣帝自此一蹶不振,不过半年便病入膏肓,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忠厚老实的三皇子。但三皇子只当了八个月的皇帝便因“意外过世”,而皇位也落到了他的次子李肖哲身上。
彼时,右相崔慕礼与摄政王周念南一文一武,辅佐年仅七岁的李肖哲为帝,朝堂获得了短暂安宁。但与此同时,久居西境的瑞王蠢蠢欲动,试图发动兵变,篡位夺权……
“我知晓了。”她按了按额角,习惯性地问了句,“今日的药膳味道怎样?”
崔慕礼道:“老样子,尝不出味。”
他面不改色地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品尝,舌尖尝到轻微咸味,但他咬定尝不出味。
因生病的关系,阿渺待他尚有几分怜悯,而怜悯是她唯一肯施舍给他的情感。
铢积寸累下,焉知怜不能生爱?
用过膳后,崔慕礼本打算返回刑部,岂料明岚苑来了一位小小客人。
小慕晟在嫣紫的陪伴下,蹬着小短腿,张开双臂奔向谢渺。
“二嫂,二嫂,要抱抱!”
谢渺露出笑容,动作熟练地抱起他,用手刮着他的小鼻子,“吃好饭了?”
小慕晟奶声奶气地道:“吃过了,娘给我煮了肉圆子,我吃了整整三个呢。”
“咦?今日吃饭这么乖?”
“二嫂,你之前说过,若我吃饭乖巧,便奖励我吃水晶糖……”
此话一出,大家都忍俊不禁,谢渺更是乐不可支。
水晶糖是番邦送来的稀奇玩意儿,崔慕礼想法子替谢渺弄了些,小慕晟自打吃过一回,便天天连做梦都惦记着呢!
“好啊,原来找我就是为了水晶糖。”谢渺用下巴点着崔慕礼,“那是你二哥弄来的东西,你去问他要。”
小慕晟却振振有词,“我虽小,人却不傻,二哥说话才不顶用呢!”
崔慕礼摇头失笑,眸光却陡然一黯。
慕晟灵巧可爱,是整个崔府的开心果。而他的笙苼,憾而无缘的笙苼呢,几时能够回来?
第144章
千秋节当日, 普天同庆,天下大赦。
这是承宣帝登基后的第二十五个生辰,本该喜气洋洋的日子, 他却显得郁郁寡欢,盖因他的幼子小九忽然得了重病, 已经连续烧了三天三夜。
半月前他写好了立储诏书, 打算在千秋节公布立小九为储的喜讯, 岂料遭逢此祸, 按太医的意思, 小九或是凶多吉少……
他虽爱子心切, 但身为帝王,必须将江山社稷放到首位,立储之事只得静观其变。
千秋节前一日, 承宣帝与皇后便身着盛装, 前往国寺上香。了空大师领众僧念诵万寿经, 为帝后祈愿求福, 又为九皇子画了平安符, 祝愿他早日康复。
回宫后, 恰逢北狄使者带着大批珠宝、美人进京求和, 承宣帝的心情才有所缓解, 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
次日, 百官入宫上寿,华悦宮举行盛宴,共庆圣上万福。
千秋节晚宴有明文规定,三品以上的官员可携女眷入宫。近日大理寺卿朱启亮外出公干, 崔慕礼便自然而然地顶上, 代表大理寺来参宴恭贺。
从辰时起, 大批华丽气派的马车便整齐有序地侯在宫门外,她们是朝廷命官的亲眷,借着千秋节的机会,方能进宫面见帝后圣容。
谢氏并非头次入宫,对接下来的流程烂熟于心,望着对面的谢渺道:“阿渺,宫中是有许多规矩,但你无需害怕,待会跟着我就好。”
谢渺故意歪解她的意思,恭敬地道:“是,母亲,我定会谨言慎行,努力不给崔府惹来麻烦。”
谢氏横她一眼,嗔道:“都十八了,怎还这般顽皮,比慕晟没好多少。”
谢渺问:“那您是更喜欢我懂事些咯?”
谢氏摇摇头,爱怜地握住她的手,“这样就很好。”
起初阿渺嫁给慕礼时,她生怕阿渺会想不开,作出一些过激行为,好在阿渺深明大义,在人前做得无可挑剔。至于慕礼,她也曾担心他会情绪失控,对阿渺蛮来生作。但成亲以来,他放下轻傲,给予了阿渺无比的尊重与理解。
谢氏不再想着去干涉侄女的决定,她愿意接受慕礼,那自是尽如人意,她不愿接受慕礼,那自己便为她遮风挡雨。
外头响起一道温声细语,“周侍卫,原来您在这里,皇后娘娘正到处找您呢。”
谢氏掀帘偷望,见宫门前站着一名宽肩窄腰,身姿如松的年轻男子。他穿着黑金绣过肩麒麟纹麒麟服,右手搭在腰间刀鞘,星眸锐利,器宇轩昂。
他随意地道:“知晓了,我随后就去。”
宫女红着脸离开,旁边的侍卫小声打趣,“瞧瞧,瑾霜姑娘的眼珠子都快掉你身上了,念南啊,你真是艳福不浅。”
周念南似笑非笑地道:“给你要不要?”
侍卫讪笑,“我倒是想,但瑾霜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瞧不上我这等凡夫俗子。”
宫里头谁不知道周侍卫是皇后的亲侄子,莫说侍卫们抢着结交,便连宫女们都有意无意地往他眼前凑,当不成正头夫人,哪怕当个妾也成啊!
可惜周侍卫是个不解风情的大傻子,拒绝接受美人恩。
旁人可惜,周念南却不以为然,道:“赶紧做正事。”
他的目光划过一辆辆马车,中途略有停顿,随即迈步往宫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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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内,皇后着华冠丽服,仪态雍容,端坐在紫檀云纹椅上,正等着接受女眷们的拜见。
瑾霜替她奉茶,道:“娘娘,周侍卫说马上便来。”
话音刚落,便见周念南入殿,抱拳喊道:“卑职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一瞥周遭,宫女们便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宫殿。
皇后朝念南招手,“南儿,快来。”
周念南走近,笑问:“姑母找我有何事?”
皇后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本宫今早收到了你母亲的来信。”
周念南接过信件仔细浏览,母亲在信中报了平安,又絮叨与父亲在江南的趣闻趣事,字里行间俱是轻快。
他眸中染上笑意,道:“母亲很开心。”
“是。”皇后道:“兄长常年镇守北疆,三四年才回京城一趟,嫂嫂与你留守京城,这些年里吃了太多苦。”
“锦衣玉食,谈何吃苦?”周念南道:“但母亲牵挂父亲与兄长,心中的确不好受。”
皇后道:“如今兄长辞去军中职务,带嫂嫂到大江南北游玩,也算是对她这么多年来的弥补。”
聊完此事,周念南问:“殿下情况如何?”
皇后道:“外人道小九病入膏肓,意识不清,实际上他能吃能睡,在屋子里憋得发慌。明日本宫会向圣上请旨,带小九前往行宫治病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