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到偏执权臣后我跑路了 第70节
这事情虽然闹得大,但只怕也是和前段时间差不多,最后抓几个典型罢了。
众人于是浑水摸鱼,默念着法不责众,做好了这事儿会被糊弄过去的准备。
外头收拾着两位皇子斗法后的惨剧,薛愈则捏着带血的剑,慢条斯理地踏进了帝王的寝殿。
旧日里呼风唤雨的帝王难得显现出衰颓的架势,从前算无遗策的神秘劲儿也消散了,浑然就是垂垂老矣的样子了。
许多年了,薛愈第一次见他,没有恭敬下跪,只是站在箕坐的帝王面前,微微弯了腰,屈膝半蹲在他身前:“见过陛下。”
帝王抬了眼,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挑动那两个蠢货,就是为了今天,和朕这么面对面地说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1应该是出自《史记》。
第九十七章
薛愈抿着唇,轻轻笑起来。
他沉默以至于轻蔑的态度叫帝王勃然大怒:“你和你姐姐,已经把当年主谋的皇后打入尘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陛下。”
薛愈嗓音散漫,漫不经心地说:“我在想,若大皇子和二皇子在,会做今日的蠢事么?”
外头能打起来,其实是颇叫皇帝意外的。
按说五皇子晓得来堵他,难道不知道他那两个哥哥也是要看管起来的?
可四皇子偏偏来得那么及时,掐着点儿一样,围堵他寝殿的兵马细算起来也不算多,帝王心里也就渐渐清楚了,有人暗中助四皇子解围,又叫他和五皇子兵力势均力敌,足足叫两个人缠斗了一天一夜,叫他一身狼狈了才出手阻拦。
能做下这样事情的,还能有谁?
不过就是眼前被他委以重任的薛愈罢了。
至于他提到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皇帝发恨地一咬牙。
“好好儿的,提他们做什么?”
薛愈漫不经心地拨了自己的剑穗,上头染着血,脏污地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不晓得阿怀会不会愿意给他打一个新的穗子。
他分神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随即慢慢抬起脸来,缓声道:“只是忽然想到了。”
“陛下适才说皇后娘娘,让臣想起来当年来,如今陛下年事渐高,手段也逐渐缓和下来,当初会为了一个猜忌的念头,兵不血刃地除去两个儿子。到如今,哪怕皇后娘娘差点要了您的性命,也不舍得将她除去,只舍得禁足起来了。”
“荒唐!”
皇帝一天一夜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迸出这一声怒斥后,剩下的气息渐渐衰弱下来,仿佛是心虚的辩解和敷衍。
“你薛家虽然是无辜受牵连,可当年老二那个孽障,害了他兄长,是实打实的事情,有什么好置喙的?当初皇后痛失爱子,攀咬你薛家,如今也算遭了报应,好好儿的,怎么算到朕头上?!薛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嗤——”
薛愈盘腿坐在帝王面前,他年轻,五官温和,神情平静,在某些个瞬间,让帝王觉得他是在和从前的老臣故人们对话。
“当年……”
薛愈的声气平淡:“有赖陛下抬举,臣这些年明白了一个道理,身在上位,身不由己的事情虽多,可若不信,下头的人无论说什么,总是有几分疑虑的;若从一开始就信了,那下面的人无论解释多少遍,也还是会笃定不移的。”
帝王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去,薛愈适时递来一盏热茶。
“你究竟想说什么?”
“想听陛下说一句,说当年的事情,您是明知道薛家是被冤枉的,不过是忌惮二皇子,也忌惮薛家和沈家,才痛下的那一番杀手。”
薛愈冷笑道:“所谓皇后,所谓构陷,不过都是给您的疑心递的台阶罢了。”
当年的事情,哪怕隔了这么多年看,也还是血腥气扑面的。
当时帝王身体不适,派了大皇子去代为行祭天礼,谁想到大皇子回来后不久就口吐鲜血,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皇后生过三子两女,除却大皇子和赵明斐,其余的都不及周岁就夭折,大皇子几乎是她爱惜若眼珠子养大的孩子,大皇子出事后,皇后近乎是疯了一般地要求清查这一案子,最后证据不足地情况下,羁押了二皇子。
二皇子被羁押后,他府中搜查出许多违制的摆件,其实这些东西,各府都有一些,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一旦被摆在明面上,立刻就成了心怀不轨的明证。
于是二皇子在狱中被逼自尽,临死都背着意图夺嫡的名声,皇后此时犹嫌不足,把当时身为太傅的薛家老太爷下狱,薛家满门落入一片血海里。
当年的事情,的确是皇后主谋。
早些时候,许家出事,薛愈就已经把当年他们如何构陷薛家的细节问得一清二楚了。
皇后当然以一种失心疯的态度行事,二皇子和薛家没什么谋害大皇子的证据,那就伪造一个出来,总之这人世间,一定要有人给她儿子偿命。
只是不晓得,她想过自己的枕边人没有?
二皇子既然是被构陷的,那么究竟谁害了大皇子?
皇后当时那么疯癫,究竟是悲愤之下急火攻心,还是被真相刺激得胡乱攀咬呢?
薛愈合了合眼皮,看向帝王。
老皇帝的确是能屈能伸的:“只要这样?”他皱了眉头:“好罢,当年的事情,朕心里,的确是有一些疑影的,薛家那时候太受抬举,又不知检点,和沈家走得亲近,若是你,你又该怎么想?”
他叹一口气,老者一样的语气:“秉清,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朕当年的处境和想法罢。”
“嗯。”
薛愈笑笑,漫不经心地拎着手里的剑:“因为明白,所以愈发恨之入骨。”
帝王原本以为事情有转机,听见他这一番话,面色一沉:“薛愈,你究竟什么意思?”
“陛下以为我是小孩子么?听一句话,就消气不理当年的事情了?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可您那巴掌,打得也太狠了——我只是为了全我当年一个夙愿,才想听您说一说,亲口承认当年的事情是您自己做的罢了。”
顿一顿,他道:“我晓得陛下另有打算和安排,适才那么跟我说,是为了拖时间吗?没用的,臣这一天一夜,没来救驾,是去做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又不是他儿子,做事怎么会那样不周全。
帝王的脸色在此刻彻底沉下来了。
他自然是个多疑的帝王,既然多疑,那就代表什么事情他都不能全然信任,什么事情都留着后手。
老皇帝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地上:“好,好你个薛愈,你这谋算,计划多久了?”
“…陛下不要恼。”
薛愈语气平淡,支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您其实偷了半年平安日子可过的,我早就想杀了您了。至于杀了您之后怎么样,会有什么结果,我倒不是很在乎,不过渐渐有了想全身而退的想法,才开始仔细谋算起来。”
他说得风轻云淡,这种事情都剖开了和他直说,叫帝王觉得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尽是羞辱,几乎背过气去,手指哆嗦着指上薛愈:“你个混账!”
薛愈握着剑把他手指按下去:“陛下好好歇着罢,臣先告退了。”
他那剑的锋芒都逼在老皇帝脖子上了,却没更进一寸,帝王心里头一紧,却也明白了薛愈的意思。
他哪怕真要谋朝篡位,也不能在这个当口就把帝王了结了,反正他因为两个儿子受惊,只怕不久人世也是迟早的事情,薛愈还不如等那个时候。
到时候就算帝王自觉身子健朗,也会被迫衰弱下去的。
从现在到薛愈下定决心要杀他的那一天,都将是凌迟一样地消磨着帝王的精神,直到长剑落下。
帝王的心里一凉。
青年人的背影高大,在门边的时候冷笑一声,彻底合上了门,组绝了他目之所及的所有光线。
殿外的地面上已经被清洗干净,薛愈心里挂念着徐颂宁和阿姐,步子略一顿,先吩咐江裕:“回府一趟,去看看夫人,告诉她,我一切都好。”
他长舒一口气,声音里尽是松快的意味。
江裕适才等在外边儿,脸色不知怎么有些难看,等答应了这话,才压低声音缓缓说:“侯爷…敬平侯出事了。”
“嗯?”
后来薛愈才晓得,说出事儿都是委婉的了。
敬平侯,被吓了个半死……
这场宫变里,死的人不算太多,敬平侯也许要算一个。
薛愈到的时候,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儿少了。
这厮虽然是他名义上岳父,但是比起来妻子和阿姐,自然是没那么重要的,因此薛愈先命江裕去给徐颂宁报了信儿,又去看了阿姐,才挪到了敬平侯那儿。
敬平侯连同诸臣一起被羁押在了宣政殿,不过其余的如今都已各回各家了,只他还半死不活地被安置在侧殿里。
太医见他来,摇摇头:“侯爷节哀。”
薛愈没多少哀可节,但还是抿了抿唇,对太医颔首致意。
里头浓浓一股子药味儿,药味儿里头,混杂着一点难以言喻的气息。
据人转述,众人虽然乌泱泱被关在一起,但都知道前头出了大事儿,因此不敢议论,都安生地窝在一角,结果敬平侯忽然发起狂来,拿着手里的笏板乱砸人,边砸边喊:“不是我杀了你,阿蕴,阿蕴,我是有苦衷的啊,阿蕴!”
除此之外,还有郭氏之类的几个名字。
其实“阿蕴”这个称呼,众人都没想明白到底是谁,但巧合的是,沈家两位舅父也在人群里头,众人都躲得远远怕被殃及的时候,这两个人从这话里回味出一点蛛丝马迹来,冲过去就拎着敬平侯,夺了他手里的笏板:“你是怎么了?!”
沈家两位舅父都是文官,难得的,叫人见着他们下手那么狠的时候。
后来的事情就涉及家丑不可外扬上了,众位大人虽然八卦得很,但这个时候,到底没心思去听这么一嘴家私,总之就只听见几声惨叫,看着沈宴拿敬平侯的笏板戳了戳他,冷声说:“敬平侯失禁了,诸位大人有多备的衣服么?”
薛愈看了眼面如金纸的敬平侯,语气寡淡:“沈家两位舅父如今在哪里?”
“诸位大臣都先被送回了各自府里,两位沈大人虽然有些要…照料敬平侯,但担忧家中出事,还是先回去了。”
照料,怕不是要留在这儿掐死敬平侯罢。
薛愈点点头,又问:“太医说了到底怎么回事么?”
回话的内侍扯了一堆,都是些场面话,最后顶着薛愈冷淡的视线,这内侍凑上来,低声说:“太医让我给您透个气儿,说敬平侯,兴许是被人下毒了,所以产生幻觉,被惊吓成这样子的。”
“下毒?”
薛愈微微皱了眉,叫人给那内侍打赏。
按照太医和那内侍的想法,估计是觉得,这是有人要针对打压薛愈,才拿他老丈人下手,于是悄摸儿透了口风给他。
薛愈垂了垂眼,想起徐颂宁那时候恼火的样子。
电光石火间,有什么关窍一下子通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