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最初的那个作坊开始，从海勒·维伦最先决定雇佣童工代替成年人起，其他所有的作坊——或许现在该改叫工厂了，都是这么选择的。
    童工的工资只需成年人的一半，想要和这些儿童竞争，失去土地的农民就必须降低自己的“价格”。
    海勒·维伦日复一日地看见那个小球疯狂滚下，这成了他最大，最深的梦魇。
    对这乱状心下不忍的有识之士指责海勒·维伦的机器“带来了灾难”，他们应该彻底销毁所有机器，让事情恢复原状才行。
    蕾娜也想，如果她可以的话，她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挽救这一切。
    可惜……
    如果黎曼在这里，就会告诉她，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了，资本会裹挟着所有人疯狂前进。
    海勒·维伦的“小”作坊建立起来后的次年底，一种新的思潮在原本只想着打砸机器的工人中开始蔓延。
    机器不是恶魔，那些工厂主才是，烧毁机器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烧毁那些拿走了他们生产的布匹的人才是解决方法。
    王都的新年钟声敲响时，拉莫雷郡和布朗郡同时爆发了大规模游行。
    ……
    黎曼谨慎地，非常谨慎地试图构建这个核心为微分流形的魔法。
    他已经四环了，所以敢这么造作，不过他觉得微分流形还是太造作了点，所以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他搞了一个独立于他以外的魔力储存器——这是他升入四环后搞的，为了再次试验“时间加速”魔法，但又怕自己又得搭上另一只手，所以他做了点准备。
    “时间加速”魔法进行得很顺利，一次时长为三秒的时间加速大概会消耗他当前蓝条百分之90的魔力，他很能接受这个结果。
    然后他又试了积分，没道理微分可以构造魔法积分不能嘛，得到的魔法他称之为“时间断裂”。
    这是个……效果神奇的魔法，他可以抽取施法对象过去十分钟内的任一时刻，抽取这一时刻后，会对后续时间造成影响。
    形容一下就是，假设他面前有个人坐着，突然起身去书架上拿了本书。
    施法后，他可以抽掉对方起身的那个动作，导致现在的对方瞬间从书架旁回到桌子旁。
    很实用，他很喜欢。
    然后他现在在作大死地试微分流形，说句实在话，他花了很久很久很久才回忆起这门课，他一开始没报太大希望，他觉得以自己对微分几何和流形的理解，能创造出魔法来才有鬼了……
    但在他持之以恒地回忆与努力下，拿出了比当年念书还拼命的态度的努力下，他现在马上就要释放出这个由微分流形做核心的魔法了。
    感觉……不太妙。
    黎曼立刻接上了魔力储存装置，这玩意儿感觉起来，消耗的魔力要比“时间加速”和“时间断裂”大得多的多。
    等魔法构成完毕，黎曼怔住了。
    这个魔法的效果……
    为施法对象重新选择维度，可选维度13（无法做升维动作，得，研究价值直接没了）。
    他对这那片叶子选择了1维。
    叶子立刻消失不见，黎曼知道那里其实还有条线……但是那约等于就是消失不见了。
    “很好……这个魔法对现代人还为时过早，什么时候进入宇宙时代再拿出来吧。”
    “好，微分流形，从课表上删除……等他们自己琢磨出来再说，几百年后的事，我不管了。”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他面前的一面镜子突然亮起了紫色的光，他敲了它两下，里面露出了一张黑漆漆的小脸。
    “魔鬼先生，布拉尔工厂的工人们今天打进布拉尔庄园了！”
    “哦？情况如何？”
    “很顺利！他们在为明天做准备！”
    “教廷有动静吗？”
    “完全没有！”
    “你应该知道，这种胜利只是暂时的吧，明天应该就会有军队来镇压他们，教廷也不会放任他们不管，所以……还是没人愿意学魔法吗？”
    黎曼摊了摊手。
    镜子里那个孩子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魔鬼先生……”
    “魔法师，不是魔鬼。”
    “好的，魔法师先生，我们只是想烧死那些可恶的贵族而已，教廷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但如果学了魔法……用了魔法……”
    黎曼：“也是，其实我也希望教廷能如你们所愿般不插手，不过我还是会过来一趟，以防万一嘛，你们对上教廷的人可毫无胜算。”
    他看了眼镜子中神情扭捏的少年：“怎么了，不愿意我过来吗？”
    “请相信我，魔鬼先生，我们真的很感激你唤醒了麻木的我们，让我们找到了方向，哦我多希望您一直是那位善良的人类先生啊，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教导，但是如果这次教廷察觉了你，我们也会被当做魔鬼一起清除的……魔鬼先生，等我们烧死了那些贵族，一定会将灵魂侍奉给您！但是……”
    黎曼挑了挑眉：“行，你们的决定，我不会干涉，但如果意外发生，你知道怎么联系我。”
    “谢谢您！魔鬼先生！”
    镜子上又一道紫色亮光，是新的“视频电话”进来了，黎曼切断了这个黑脸小孩，接通了另一通。
    第154章 来学魔法吗少年！……
    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蕾娜，那就是“箭在弦上”。
    或者“骑虎难下”也行。
    她早该知道，阻止海勒·维伦的最后一个机会就是在他开启那个见鬼的“小”作坊前，然而她错过了，那现在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她想反悔，就算海勒·维伦也同意让她反悔，那些已经尝到了甜头的贵族也不会允许她再走回头路，于是这就让她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那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她的长桌上还散落着来自布朗郡和拉莫雷郡传来的消息——两边各近百工人集结起来暴动，其中布朗郡的布拉尔家族是在庄园度假时遇袭的，死得很干脆，布拉尔家族虽然叫家族，但只有几口人，是一个破落贵族的后裔趁着纺织机的东风重新拾起了些过去的荣光，死了也就死了，他们的死亡带来的影响才是让蕾娜觉得头疼的地方。
    她咬了咬牙，事到如今，也只能强行镇压这群人了。
    而且不光是要简单地镇压，一定要如雷霆般将他们压制，震慑得其他地区因为愚蠢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的布拉尔家族而蠢蠢欲动的工人不敢再动才行——说真的，布拉尔到底破落成什么样了？重新有钱了第一件事是该去修个堡垒这种事都不知道？算了……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不错，补救……她需要一场毋庸置疑的，压倒性的胜利。
    蕾娜咬了咬牙，起身朝外走去。
    乔安静地为她递上披风，这位年轻的女王的目的地是王都教堂。
    ……
    “女王陛下，您怎么来了？”
    “神父阁下，或许你听闻了拉莫雷郡的消息吗？”
    “哦！您是指那群卑贱的贫民攻击了布拉尔家族的血脉的事吗？”
    “是的，真是胆大妄为的行径，您不觉得……教廷该表示些什么吗？”
    “女王陛下，那只是一群连武器都不一定有的乌合之众罢了，这不是您派出军队就能解决的事吗？”
    “神父阁下，我就直说了，我希望圣子能随军同行，我希望圣子的圣光能够感化他们，震慑他们。”
    ……
    “斯科特？又在看书吗？”
    “老师。”普雷斯科特神父抬起头，看了一眼推门进来的福斯戴尔神父。
    “斯科特，女王陛下希望你随军前往布朗郡，对叛乱者进行镇压。”
    普雷斯科特神父轻轻皱了下眉。
    “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女王陛下大概只是想借你的名声，让那些卑贱的，胆大包天的贫民知道自己到底做了怎样的错事。”
    普雷斯科特神父神色冷淡地翻过面前的书页：“教廷不干预王朝变动。”
    “哈？”福斯戴尔愣了下，然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斯科特啊斯科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幽默感了？”
    “教廷确实不会干预王朝变动，因为不论哪个家族统治乌朗，对我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但布朗郡的事件，可没有任何乌朗家族在背后操纵。”
    普雷斯科特神父冷淡地合上书本：“老师，你应该明白，不管你为这件事附加了怎样的额外解释，都不能改变它是一起无聊的人类内战的事实，而教廷，不该参与内战。”
    “我休息好了，老师，我先去处理深渊了。”
    福斯戴尔神父愣愣地目送普雷斯科特离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算了，我去一趟也一样，唉，真麻烦，人老了就是不想出远门……”
    ……
    小杰克是布拉尔工厂的第一批工人，其实很好辨认布拉尔工厂里哪些是“老人”，哪些是后来的“新人”。
    年纪和小杰克相仿的孩子都是从布拉尔工厂建厂开始就在的老人了，相反那些成年人则是因为周围已经没有不在工厂里工作的小孩了才招进来的。
    小杰克在进入布拉尔工厂前是个报童，布拉尔工厂招工的时候，报酬有卖报的两倍呢！所以小杰克立刻就来报名了。
    他进入布拉尔工厂后，就立刻怀念起了卖报的那些日子，虽然一天的工钱只够买两个黑面包的，但布拉尔工厂……
    布拉尔工厂简直是地狱！
    他要做的事很简单，把棉团塞进纺纱机起点的口子里，然后不停让机器动起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机器自己做了。
    很简单对不对？
    但是这个动作要重复每小时数百次，一天共十几个小时，如果今天的布匹产量没达标，所有人都要挨打。
    小杰克有时候觉得自己在睡梦中也是漫天的棉絮，然后忍不住咳嗽到醒来。
    在他旁边那台机器的老怀特是最后一批进厂的，老怀特被分配到他旁边这台机器的时候，小杰克忍不住偷瞄了他好几眼。
    据说，据说……老怀特曾经在夜里来砸过布拉尔厂的机器，那天外面的围墙确实缺了一大块……没想到老怀特也进厂了啊，不过也是，现在自己在家纺纱出去卖已经是赔本买卖了，至少小杰克他妈妈就早停了。
    在布拉尔工厂的日子似乎不分日夜，小杰克从开工到下工，其实都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只知道自己的手和腿在动。
    时间久了，当新的痛苦已经快变成新的习惯时，魔鬼先生出现了。
    魔鬼先生对他们说过很多话，但说句实话，小杰克记不住他讲的大多数内容，他能记住的只有听见那些话语的时候那种怒火燎烧着大脑的感觉，每次这种时刻，魔鬼先生都会让他们——
    “保持愤怒。”
    小杰克摇摇头，尽力不去想魔鬼先生的模样。
    他至今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所有人中，魔鬼先生格外优待他，他既不是手脚最利落的，也不是最强壮的，老怀特说，等他们的灵魂全都献祭给魔鬼先生的时刻到来，他应该就是那道主菜，据说魔鬼喜欢小孩子灵魂的鲜嫩口感……
    他摸了摸怀里那面小镜子，那是他见过最精致的东西，不过那是用来联系魔鬼先生的东西，他平时压根不敢用，更不用说这样随身携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