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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愿与公主立奴契。”
这可叫周念蕴一下子怔住了,那边曾如易还在誓衷:“是打是杀,刀山火海,下官在所不辞。”
“何必走这种绝路?”周念蕴片刻便静下来,调侃他,“要王怀柯转良籍又有何难,你曾如易娶了她……”
“万万不可!”
轻笑一声,曾如易心头一个不好的想法升起,果然听周念蕴语调平平的回:“也是,娶一个喊你‘爹爹’的女子,到底是有悖人伦。”
“公主……”曾如易眼中不免带上惧怕,事到如今,他反而没心思去计较周念蕴是如何知道的。
“王怀柯可是获罪的乡绅之女,怎么又与你扯上关系了?”
白玉楼的案事里写的明明白白,王怀柯乃是崎州乡绅王卓之女。王卓因卷入崎州知府贪污军饷一事而全家获罪,王怀柯便是那时候堕入奴籍,进的白玉楼。
“下官、下官初入仕时,在崎州做过官。”显然周念蕴已知晓得差不多,曾如易心中溃不成军,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炭火猛的“啵”一声爆裂,在寂静了有一会的屋中十分清晰。
曾如易落坐在那里,有几分凄凉。半晌他嘴唇轻动语调悠远,是在回忆往事:“初到崎州,我实在是意气风发。”
虽他额角已显斑白,周念蕴却能从他的神韵中窥见一二,如今还让人觉得儒雅的曾如易,年轻个十几岁应当不比徐玉朗差。
曾如易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一场旧事在心中藏了十几年,他只觉得不吐不快:“崎州虽偏,但地势有利,是军队必经之地。我怀着大刀阔斧发展一番的心思而去,呵……可哪儿那么容易呢?”
明面上被高高捧起,实际上一直被排挤的时日曾如易如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白日里是听不完应不尽的“曾大人”,晚上觥筹交错间又是称兄道弟的亲热劲儿。
待他回过神已到崎州三月有余,而一切均无进展。再等曾如易掰正心态时,麻烦来了。
无人可用。
底下是一群阳奉阴违应了声儿不做事还无一人把他放在眼里的。而平日里只差为他赴汤蹈火的“兄弟”,今儿这个不得空,明儿那个出了远门。曾如易仍记得那股子无力感。
“我与她娘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提及这事,曾如易亦没能高兴起来。
一如雪中送炭,在崎州失意的曾如易碰到能与他对谈诗词还能解他心中愤懑的女子,自然是一头热的扑进去。
但等二人情到浓时,上天又将曾如易摆了一道。
“后来、后来我才知道……”曾如易像是犯呕,又禁不住哽咽,他陡然回过神,低头抬眼看着周念蕴,怕未说的话冲撞她。
周念蕴没明白他迟疑什么,替他接下去:“知道她是王卓的夫人?”
泄了口气耷拉着肩,曾如易对上她求证的眼神,落寞的将头点点:“知道。”
过去的温柔小意都是另有图谋,风花雪月是假的,对他好是假的,曾如易那会儿不过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接连的打击几乎让他崩溃。
“我……下官还是命好,偶然得见先后。”曾如易恭敬的拜服,“实在斗胆,愧于姓曾。借与先后攀了个同宗的关系才能从崎州调离。”
这事周念蕴在来琼州之后听说过,曾如易直到如今仍对她母后心存感激。
“既远离了,何故又再招惹上?”周念蕴问。
不仅是旁听者不解,曾如易自己也说不清。他喃喃地思索,困惑的像迷路的旅人。到最后他闭上眼认命:“……那是我仅有的快活时光了。”
他一说就停不下来,许是惧怕周念蕴的威势,又是总算有个机会让他一吐为快,曾如易挨在火炉边,像个讲故事的人。
幼时家境尚可,奈何父母早亡,曾如易自记事起便是受大伯一家的磋磨长大的。堂哥吃肉他只能喝粥,堂哥用的是高床软枕,他却只能与家禽鸡圈为邻。
家产被占,幼时的娃娃亲也被堂哥抢去,曾如易都不觉得有时候。只是堂哥生来不学上进,一月的书斋课要逃过大半,便让曾如易赶了巧。
老先生看人准,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俩蒙混过去,但去应试的推荐却是老先生亲自写的。
推荐信千斤沉,烈火般滚烫,亦是曾如易改命的救命文书。
听完这一段,周念蕴略微能知晓曾如易为何如此优柔寡断。从来没人告诉他如何做,他走到如今不过是命好接连遇到贵人,但凡他堂哥上进些,但凡那老先生没动恻隐之心,他曾如易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苟延残喘。
又见眼前自有一股文人气的曾如易,周念蕴感叹,这世事就是阴差阳错到恰好才成了如今的曾如易。
“后来王家获罪,她求到我这里。”曾如易嘴唇蠕动,“说……说怀柯是我的孩子。”
周念蕴嗤笑。
“我那时候离开的匆忙,她来找过我,我没肯叫她。”看得出曾如易是在后悔,“再见时谁知已是生死相隔。”
周念蕴问:“没见上最后一面?”
曾如易摇头:“只收到她一封书信。”字迹是她的字迹,但潦潦草草满是血迹,可见写信的匆忙惨状,“只写了怀柯的生辰八字,求我保她无碍。”
信自然是看不到了。周念蕴对曾如易的说辞能信,却不是全然。既然先前已不相往来,再要曾如易回头,要么是这位王夫人实在善于拿捏人心,吃定了曾如易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