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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总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须弥山的戒律清规早已拘不住他。却又在偷跑下界之后回到佛堂,伏在他的腿上天真地说话。
少年披了他讲经时郑重名贵的僧袍,掩着面冲他一笑。明明是要认错,眉眼却缱绻又眷恋,姿态却亲昵又依偎。
大佛慈悲敛目,听着他说滚滚红尘里有多少爱憎,喧嚣尘世里有多少悲喜趣闻。
于是梵行渐损,凡心炽盛。
莲华是他极恶之面的化身,也是他的弱点所在。
佛代表的是天道,天道不能动情,更不能将弱点暴露于人,否则三界的秩序必将崩塌,无数生灵将遭受浩劫。
从那一刻起,佛便隐隐下了狠心,要抹杀莲华的存在。
无常说,只有他是清白的。
但其实这诸天众生,又有谁能逃出“情”之一字的轮回?
无常说道:“我来找你,只为了知道一件事。”
莲座前即将燃尽的香l烟,将金佛巍峨的身形萦得格外缥缈:“有关轮回的真相?”
无常点了点头。
金佛挥了挥手。
他身后金碧辉煌的巨墙轰然打开。
一位白衣僧侣,从金色佛像里缓缓走出。挂着菩提珠串的手抓过一团云雾,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那是佛行走人间时的化身,无人见过真容,即便见过了也无从考证。
无常望着僧侣一步步走来的身形,直觉有些熟悉。
他忽然想起了大佛被他质问时露出的愕然。
于是心有灵犀,无声地笑了起来。
如果玉蝉还在的话,一定会拍马似的赞叹一句,“这世上哪有真正无情的人?就算有,也一定会爱上主人”。
无常默然地想。
只可惜,他的小器灵已经永远不在了。
一分为二的幕墙之后,是波澜壮阔的苍穹之巅。
两条巨龙正在空中盘旋浮动。
一条金龙,一条黑龙,一条的嘴连着另一条的尾巴。
彼此吞噬,再新生,然后再吞噬,再新生,组成了一个“∞”的符号。
这个符号在人间也被称作莫比乌斯环。
象征着永恒无尽的轮回。
无常抬起了头,内心生出一种茫然震撼。
那是因果内渺小而平等的众生,面对伟大天道的崇拜与折服。
“看到了吗?”白衣僧人的话音,有一种高深莫测的苍凉感,仿佛被岁月洪流冲刷而过,“这便是因果轮回的真相——无常既是有常。”
无常喃喃道:“我已经成佛。你让我洞悉天道,就不怕我实力更进一步后,代替你的存在?”
“你永远也不可能杀了我,就像你永远不可能跳出这个轮回。”僧人慢条斯理地笑了起来,“再来一次、十次、一百次,命中注定的悲剧,也还是一样会上演。”
空旷的佛堂内,忽有一只金色的巨手拔地而起,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压倒之势,袭向无常岿然不动的身影。
佛父轻捻着手中菩提。
“是吗?”
无常浅灰色如同琉璃的眼底,反射出幽暗的微光,
“就算是死,也不能解脱?”
僧人震怒道:“你要做什么——!”
无常将手在心口紧握成拳,缓缓举过头顶。
璀璨绚烂、如同祥云一般的华光,从他的指缝里迸裂而出。
僧人瞬间意识到了不妙,但却来不及拯救。
无常取出的,是他自己的魂魄……他早就知道他是佛的弱点,他打算用杀死自己的方式来弑佛!
金色的巨掌还未落下,便在虚空之中破碎。
僧人“噗”地吐出一口鲜血。
无常面对着他,缓缓扯开了一个怪谲的笑。
佛堂震动。
大鹏与白象发出咆哮。
大佛表面的金漆,簌簌剥离掉落。
一声凄烈高亢的爆鸣,响彻三界六道。
须弥山外,昆仑泪眼朦胧地抬起了头。
佛堂神圣的禁地,不知是谁燃起了烟火。
在洁白的天空中绽成一朵莲嶼、汐、團、隊、獨、家。花的形状,美得惊心动魄。
……
玉蝉死。
玄螭转世。
无常自杀。
只剩下昆仑独自一人,走向了断垣残壁的佛堂。
香炉与神像东倒西歪,金佛苟延残喘地斜坐着,笑说道:
“光凭这样,你们就以为可以击垮我?”
昆仑摇了摇头。
金佛现出得意的神情,目光火亮:
“莲花涅槃、不死不灭,他不会死——不会死!”
昆仑又点了点头。
金佛高高在上,像是在俯视着一块愚顽的木头、一个痴傻的哑巴:
“当年你飞升天界,在须弥山求见我,说你会让失忆的莲华想起一切——现在呢?”
他有趣又可悲地问,
“你还会不会等他?”
昆仑低下头,平静地转动着手腕:“我因对他的执念而入道,如今执念不再,我早已无法为仙。”
金佛回答道:“你可以去酆都,做冥界之主,等他。”
成佛的莲华已死。最有可能改写天道历史的昆仑胎,又堕入地狱道,不再有望成佛。
从此之后,天上地下,再没有任何人,能妨碍他的权威。
昆仑听着金佛虚伪的谎言,并没有拆穿,而是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