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士的尸体已经被抬走，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只剩一滩尚未来得及清理的暗红色人形血渍和一本散落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
    趁着现场一片混乱，余果眼疾手快地捞起了那砖头似的册子。
    白色的书皮已被尚未干渴的血液染成深红色，他避开那些粘稠的血液，用指尖小心地翻开了扉页。
    烫金的扉页上，黑色的花体字一上一下地签着两个名字：
    加里纳、西鲁亚克。
    “西鲁亚克，”余果对着透明的空气低声念着亡者的名字，“教廷查出死因了吗？”
    “意外，”空气中传来埃克斯低沉的声音，“死者生前无不良嗜好，早睡早起，不酗酒不肝游戏不加班也不创业，性情温和人际关系和谐，也没什么仇家。”
    “不是猝死，也排除仇杀，”余果皱了皱眉头，继续追问道，“那他死前这段时间都去过哪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
    “一点儿都没有。其他教士说他的生活十分规律，每天就在住所和教廷间两点一线往复运动；除了吃饭睡觉，每日活动就是虔诚地参与三次祈祷两次体能训练。”
    “难道真的是意外？”余果喃喃道。
    一切都合情合理，但却总觉得错过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信息。
    余果正心不在焉地翻阅这手中的法典，无形的双手按住了翻到一半的页面。
    “等一下，”埃克斯将自己的透明度调整为正常状态，指尖在页面上点了点，“这一页上有些标记。”
    闻言，余果赶忙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果然看到页面上有部分语句下标注着黑色的细线。
    “愿以吾之灵魂，迎接圣光照耀大地。”
    “……翌日，圣光劈裂朽木，点燃绵延的圣火，光之使者于通天烈焰中降临，执炎炎圣火驱逐无尽的黑暗，幸存者对圣光的使者感激不尽，专设圣火大祭司一职位，专研圣光教廷下火系光明魔法……”
    “伟大的圣光和您慈悲的使者啊，愿燃烧吾之灵魂为您引路，让无上圣洁之光沐浴大陆。”
    埃克斯从口袋中掏出另一本较早版本的圣光奥义法典，双手同时快速翻阅；片刻后，埃克斯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被标注的这些地方，应该是此次修订后新补充的内容！”
    埃克斯催动魔法，将新增的内容快速誊抄下来。他将誊抄的段落快速翻看了一遍，不由拧起了眉头。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原来的圣光奥义法典中，圣火大祭司与圣水大祭司、圣土等其他几位大祭司没有差异，他们地位平等，只是专研不同的魔法类型而已，关于圣火大祭司降临的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是圣火大祭司本人亲自参与改编的版本，”尤尔接过埃克斯摘录出的新修订部分内容，快速地看了几眼，“把自己写成小说男主角也很正常。”
    “不，”埃克斯将那些被标记了下划线，摇了摇头道，“好像还不止是这样。我大概统计了一下新增段落里出现次数比较高的词语。”
    埃克斯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灵魂、燃烧、圣光、使者。
    “以前，圣光教廷虽然也希望信徒虔诚信教，却是没有写出燃烧灵魂、迎接圣光和他的使者这种过于激烈的话的；这种描述看起来倒像是……”
    埃克斯的声音陡然一顿，他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瞳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悲伤；半晌，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倒像是早已被禁的、灵魂献祭契约。”
    余果猛地一愣，他终于想起了那天，埃克斯所复述的加里纳与塞巴斯在教堂中的对话。
    “圣光的本质是一种力量的集合，而力量的来源则主要是信仰；当然，当然，除了信仰，还有一种更为通用的力量来源……灵魂。”
    “灵魂可以直接转化为各种类型的力量，而且灵魂更为纯粹、稀有，相比于信仰，圣光更喜欢灵魂。”
    契约，由签订双方的签名及约定内容两部分组成；如果《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的内容本身就是契约内容了，那么接下来需要的就是双方签名。
    余果再次翻开那本染血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只见烫金的扉页上，一上一下排列着两个名字：“加里纳”、“西鲁亚克”。
    原来如此。
    那些圣光最忠诚的信徒，那些狂热地迷恋着英俊帅气的圣光大祭司、圣光教廷主教加里纳的信徒，竟是将自己的灵魂和命运，亲手抵到了凶手的锋利刀刃上。
    余果盯着染血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刹那间，他突然理解了加里纳为什么一定要采用这种方式复仇。
    曾经，愚昧而狂热的围观者的联手逼死了加里纳的家人；而今，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终将死于自己的愚信与狂热。
    精心制造的宿命轮回，亦是椎心泣血的无声嘲讽。
    时间从来就不能冲淡悲伤和愤怒，只是让它们沉淀、发酵、膨胀，最终炸裂堤坝、喷涌肆虐。
    半晌，余果抬起头，问出了那个他不敢想象的问题：“有多少人拿到了这个版本的《究极圣光奥义（最终修订版之第1084版）》？”
    “圣光奥义法典是圣光教廷最为核心的教材，所以信徒人手一本，每次修订后都会要求全体信徒更新，”埃克斯停顿了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不出意外，全部的教徒都与他签订了灵魂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