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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度低头看他一眼, 重复道:“只是?”
“……只是, ”沈静低声说着, “沈静一介布衣,家徒四壁,卑微之身,实在是玷辱了名门淑女。微臣恳请圣上……能允许微臣,自行择一心仪女子,作为妻子。”
沈静垂着眼,又继续说道:“……恳请圣上准许此不情之请,臣一定谨遵圣上旨意,尽早成婚。”
赵度又看他一眼,走回座位坐下,叹了口气:“朕知道你说的是谁了。”
沈静又磕了个头,以头触地,低声恳切道:“臣恳请圣上恩准。”
二月初,圣上降下口谕,宣沈静入宫,要为他赐婚。
众人听到消息,都颇为意外。虽然当时当众言明要为沈静赐婚,可是快一年了都没有什么动静。
本以为这事八成是要黄了,谁知朝中诸事纷乱之时,圣上如今都病了,竟又将这事想起来了。
沈静依礼,随宣旨的太监进宫谢恩。
礼部官员也已在宫中候着,只等着圣上旨意一出,为沈静择定了哪家女子,便领旨复命。
谁知沈静却当场回绝了圣上美意,言明自己已有心仪之人,恳请圣上成全。
圣上感其诚意,随即降下圣旨,为沈静与正在守寡义姐曹小玉赐婚,并赏赐曹小玉嫁妆若干,令二人择日完婚。
二月初八,沈静奉旨,请翰林院学士方炜为媒,吕蒙、奚维为证,与曹小玉在家中拜堂成亲。
成亲当晚,天气异常和暖,小孟侍弄了许久的茶花和迎春,开了满满一院子。院子当中摆了三四桌酒席,坐的满满当当。
来的客人大都是是沈静翰林院中同僚。众人正在高高兴兴吃着酒席,大太监郑满忽然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太监,捧着各式贺礼,来向沈静道贺。
沈静偕妻子曹小玉跪地谢恩,郑满留下吃了一杯喜酒,才喜气洋洋的离开。
送走了郑满,翰林苑中几位上了年纪的学士方炜等人向沈静贺过,便率先离开,留下吕蒙等一群年轻人。
虽然知道沈静妻子曹小玉是寡妇再嫁,这些人除了于之静略窥到其中曲折,大多都不知道事情原委。
就连与沈静关系最好的吕蒙,也只当沈静是个多情的种子,以为他少年时便相中了曹小玉,这么些年未娶,只是一心等着心上人。
因此待方炜走后,吕蒙带着一群年轻人,把沈静颇闹腾了一番;闹过之后又轮番灌酒,大家轮流把沈静灌了一遭之后,吕蒙歪歪斜斜提着酒壶到了沈静跟前敬酒,笑得比院子里的茶花还风流:“沈静啊……我真的没想到,你竟是个这么多情的种子……连圣上的赐婚都敢推了……来,哥哥敬你一杯!”
沈静捧着酒杯,笑着仰头一饮而尽:“……多谢。”
“这一杯,恭喜你再登科。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吕蒙似颇为感慨,拍着沈静肩膀,切切嘱咐,“从今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大姐。”
沈静笑着,又仰头将酒饮尽。
“还有这第三杯,哥哥要祝你,祝你——”
吕蒙提着酒壶,话还没说完,便被院子门口的动静打断。
红烛高烧,和着空中半轮明月,照的满院子里茶花鲜艳欲滴。
乍暖还寒的春风里,披着黑衣的将军一手提着马鞭,推开沈静院门,跨着大步,风尘仆仆闯进了院子。
酒席旁的众人与来人打了个照面,有人小声喊了一声“豫王殿下”,然后一众醉鬼才纷纷离开桌边,陆陆续续跪倒在地:“见过豫王殿下!”
沈静身披红衣,喝的烂醉如泥,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捧着酒杯,慢半拍的转过身来,正对上赵衡黢黑似夜的目光。
两人对视片刻,沈静忽的笑了一笑,转头看看两侧跪了一地的同僚,也将酒壶与酒杯一撂,慢腾腾的跪在地上:“见过……豫王殿下。”
赵衡这才目光抬高,缓缓扫过檐下的贴着双喜字的红灯笼,扎着红绸的廊柱,目光最后定格在身披红袍,头戴红纱的新郎沈静身上。
他看了沈静许久,才缓步走到酒桌旁边,慢慢说道:“孤月初去蓟州整兵,直到今日一早,才听说沈探花成亲的消息……没想到匆匆赶回来,还是没来得及观礼。”
他端起桌上酒杯,仰头饮尽,然后轻轻吁出一口气:“孤来迟了。自罚一杯,向沈探花赔个礼吧。”
然后才转头看向众人,扬唇笑道:“诸位请起吧。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必多礼。”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又坐回桌边,笑着继续猜拳喝酒。
赵衡转身,走到仍在跪着的沈静跟前:“沈探花……也起来吧。”
沈静歪歪斜斜直起腰来,手扶着旁边椅子,试了几次,竟都不能起身。同桌的吕蒙见状,想要过来扶一把沈静,却被身后的于之静悄悄一把拉住。
他怔了怔,回过头去瞪着于之静:“你拉我做什么?”
于之静一把将他推到椅子上,将茶碗塞给到他怀里,叹了口气:“你喝多了,喝杯茶醒醒酒吧。”
他在吕蒙身边坐下,悄悄回过头去。
只见沈静仍旧半跪在地上,扶着椅子挣着要起来,赵衡见状,扔了手里的马鞭,弯腰扶住他两只手臂,缓缓将他搀扶起来,才松开手。
沈静扶着桌子勉强站直,才又转身,抬头直直瞪着赵衡,许久,忽然笑了一笑,轻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