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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说着,边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因为杨誉这番责难,到了工部当日下午,便有些嘴快的,给沈静起了个“背书探花”的绰号。
只是没想到,不过四五天后,沈静便“坐实”了这顶“背书探花”帽子。
这日卓大江聚集手下几位员外郎和主事,在堂上商议治水之事,沈静正好在场。正提到吴淞江水患一节,卓大江顺嘴问道:“这吴淞江,实在多灾多难。对了,除了去年,吴淞江上回洪涝,是什么时候来着?也不知道淹了多少百姓,毁了多少良田?”
众人便七嘴八舌说了几句,有的说是两年前,又有个说是三年前,却没有一个人说出准确的时间。
周云之随口道:“这个不难,只要去查查松江县前几年的县志,应当就有了。”
杨誉本也附和众人,抬头看见沈静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忽然带着调笑问道:“沈探花博览群书,又对背书有一番心得,想必该是知道的?”
众人闻言便都看着沈静偷笑。
卓大江却不知道之前杨誉讽刺沈静的事,便也跟着抬头看向沈静:“小沈知道?”
没想到沈静闻言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半垂着眼,不紧不慢道:“回大人。据《松江县志》,吴淞江上回洪涝是四年前的六月。当时江南自六月初三至十三,暴雨十天,太湖湖面面暴涨三丈,致使吴淞泛滥,淹没松江、苏州两地良田一千五百顷,一万五千百姓受灾。河水三月方退回河道。”
卓大江先是同在座诸位听得一愣,随即玩笑道:“哈哈!你这是仗着过目不忘,把《松江县志》都背下来了?”
沈静垂着眼又行一礼:“不敢,略翻过而已。”
众人也不以为意,便继续往下说。
谁知接下来,众人又往下说到范家浜,卓大江又随口问了句河道多宽多长,沿途多少百姓。杨誉显然对刚才沈静对答如流有些不服气,觉得他是碰着了,便又看向沈静:“沈探花这回还能背下来吗?”
沈静看他一眼,站起身来,又引《江南河志》,将卓大江所问的内容全部背诵了出来,简直一字不落,对答如流。
众人顿时震惊。
卓大江捋着胡子,直接问道:“小沈啊,这与治水有关的书籍,你不会真的全背下来了吧?”
沈静依旧垂眼:“只是恰巧翻看到了而已。”
卓大江却不肯信了。
接下来,他便开始可以考校沈静,说到黄浦水、太湖等处,不论是历年水旱灾情,亦或者沿途居民多少,土地几亩,乃至历年来水量多少、百姓纳税几何,想到什么,便直接问起沈静来。
沈静站在那里,听到问题,最多不过略一思索,便将相关书志里的内容背诵出来。
站在旁边几位员外郎和主事,起初还笑嘻嘻想看他笑话,听到最后,各个都掬一把冷汗:这“背书探花”名副其实,是真的很会背书!不光会引经据典,而且旁征博引,融会贯通,简直毫不费力。
有这样的本事,学什么能学不会?
众人在堂上商议了一个下午,将几个细处拟定了。临了卓大江起身,捋着胡子赞了沈静一句:“小沈有心了。”
等他离去,几个员外郎都转过身来,纷纷打量着沈静。
杨誉最先忍不住开口问道:“方才那些县志河志,你真的都倒背如流了?”
“杨大人言过了。”沈静笑了笑,“之前拟江南治水奏报,这些都曾反复翻看,翻的多了,自然就记住了。”
这就是默认了。
杨誉默了默,清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问道:“除了这些县志河志,你还‘翻看’过些什么?”
沈静默了默,拱了拱手,恭敬答道:“翰林院书馆里能翻到的,远的有晋郭璞所撰《水经》,北魏郦道元著《水经注》,宋人沈立所编《河防通议》。近的有前朝任仁发先生的《浙西水利议答录》,欧阳玄的《至正河防记》。王祯先生《农书》也有水工事务记载,不过其中所能借鉴者不多。我朝潘季驯先生曾著《河防一览》,在下也曾借来一阅,倒是颇有见地。”
这些有的是在草拟江南治水方略奏报的过程中,从各处县志里翻看的,有的是从赵衡那里借来看过的;还有的则是到了翰林院以后,特意从书馆里翻来看过的。
沈静读书本就算得上过目不忘,加上经过江南一行,对治水之事又颇为留意,因此读书读到紧要处往往会反复诵读直至领悟要义,甚至还要誊抄下来,自然也就烂熟于心了。
“《河防一览》你也看过?”杨誉讶异道,“不知你从哪里得来?”
沈静迟疑了下,终归还是没有说是曾经在赵衡那里见过:“……是一位朋友向他的友人借来的。”
“……”杨誉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没拉下脸来开口相借,点了点头,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众人都走光了,周云之站在沈静旁边,一边收拾着书案上,一边笑道:“沈兄这一下子,可是在工部立住了。从今往后,谁也不敢小看你了。”
周云之所言不假。
接下来的日子,沈静在工部待得果然顺畅了些,众人对他虽偶有玩笑,再也没有了开始的轻视与不满。不过沈静这“背书探花”的绰号,也彻底传了开来,连在礼部的于之静和吕蒙都有所耳闻,特意跑来嘲笑了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