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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传来钟声,她朝那钟声的方向看去,正是法天寺。
潘春抓起酒壶,纵身飞了过去。
北风呼啸,黑夜中的大海一改白日平静的面貌,变得狰狞起来。
推开大殿门,左右两侧的长明灯明明灭灭。这里被卫所征用,所以僧人都暂时都去了别处。
空无一人的大殿,只有潘春自己站在佛像下,她把那只簪子从怀里掏出来,放到空荡的供桌上,随后抬头看向那庄严的宝相。
身后殿门吱呀一声,潘春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潘春立刻追了出去。
黑影一路翻出寺院,向东飞向海边,潘春一路紧追不舍,却始终无法缩短二人的距离。终于,那人立在一处礁石上。
潘春迎着风浪看过去,却越在靠近之时,再也迈不动脚步。
那人双手背在身后,面朝大海,潘春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那是伴随她二十多年又苦苦追寻不到的自己。
礁石上那人缓缓转过头来,轻轻唤了一声,“阿春。”
那熟悉到有些陌生的嗓音随海风吹到耳旁,又随着翻飞的发丝消散于海浪之中,潘春眼眶突然热了起来,她猛地张开嘴,却始终无法把那三个字喊出来。
而他却笑着,先开了口:“怎么样,我现在的功夫练得不错吧?没给你丢脸吧?”
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潘春脱口而出,“你个王八蛋!!!”
梅子渊一怔,纵身飞到她面前,他伸出双臂想搂住她,但手环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头才抵到潘春的下巴。
梅子渊踮起脚,努力搂住潘春的肩膀,有点尴尬,“我还挺高。”
潘春垂下头,想把脸埋进梅子渊肩头,只得弓背弯腰,但这些细节她不在乎,她此刻只想紧紧拽住这个人,不让他离开自己分毫,“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梅子渊伸手抚着她的背上,“我不是躲,我是想让兄弟们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光明正大的过好日子,需要些时间。”
“什么意思?”潘春抹去眼泪,抬头望着他,“明德帝死了,王承衡也失势了,陈太后昭告天下,会在太子十二岁时还政,没有人为难青安帮了!”
“我知道。”梅子渊眸光下沉,“但大晟不论谁当皇帝,从来不会真心希望我们这样的人过得好,他们只希望天下为己所用,自己永生永世拥有世上所有的资源,掌控天下每一分利益。所以,与其将命运交在一个不知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孩子身上,为何不能自己当自己的靠山?”
潘春有一瞬紧张,“你想做什么?”
梅子渊微微一笑,“明日你就知道了。”
许是酒意上头,这句话让潘春有点恼,她反手拽过梅子渊的衣领将他拉倒自己面前,“那你今天约我来做什么?”
梅子渊突然踮起脚,趁机抬起下巴吻了她一下,“想看看你。”
潘春的脸倏地一下红了,想推开梅子渊,但两手却不听使唤,“想我你不早看,害我满世界找你!”
“我们现在叫波律人,没有通关文牒进不了大晟。”梅子渊顺势勾住潘春的脖子,“我听说你来湄州,便一刻也等不了了。”
两人的鼻尖眼看就要触到一起,那双清澈又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突然让潘春的大脑不再清明。
潘春倏地揽住梅子渊的腰,正要低头把唇凑过去,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喊,“梅大人!梅大人!”
梅子渊蓦地松了手,“等我。”
说完他转身一跃而起,仿佛投于这茫茫大海之中,转瞬不见踪影。
潘春情不自禁追了过去,那深黑色的海面除了浪,什么都没有。
她对着海面大喊道:“梅子渊!”
这三个字险些把追上来的陈宽吓倒,“大人,您喊什么?”
刚才恍惚之间似乎有个人影跟他抱在一起,但此刻梅子渊好好的站在这里,礁石上并没有其他人。
那他大半夜站在海边喊自己的名字,是见了鬼吗?
陈宽的瞬间酒意全无,惊恐地站了过去,但见梅大人泪眼婆娑,神情悲恸,更是吓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看海,又看看梅子渊,握紧了腰间长刀,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第二日一早,卫所五千守军整装待发,就等潘春一声令下,与从京城来的三千禁军一同出海剿倭。
但椅子上的梅大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大人,何时出发?”李千户看着越来越高的太阳,心说昨儿个不是都说好了,怎么睡了一觉又要改不成?
潘春一直在琢磨梅子渊昨夜的话,究竟是什么样的办法,能让青安帮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但梅子渊向来有数,他既能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潘春终于站起来,裹紧斗篷,望向东南方向的大海,高声道:“出发!”
八千水军刚要进船,码头不远处突然驶入一队商船。
船队入港后一字排开,次第升起一面绿色和一面黄色的旗。
潘春眯着眼,望着那几十面黄黄绿绿的旗,“那是什么玩意?”
李千户方才□□的刀又插了回去,暗暗松了口气,“禀大人,那是波律转运大诏的商船。”
说完他一拍脑袋,“下官怎么把这事儿忘了?!今儿个初九,是大诏货物进港的日子。这大诏离咱们大晟太远,刚开始十船九不到,前几年海匪倭寇少还行,这两年海上不太平,他们便去波律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