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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撵行得很稳当,出了皇宫一路向北,因着她“妖物托生”的谣言,堂堂一国公主出宫门,竟无百姓相送,苏婳婳倒不在意这许多,听着外头的声,待无多人声时,方悄么儿掀了车帘朝外望去。
轿撵已至郊外,羊肠小径的两旁是还不及落下的树叶,骤然一瞧,倒也算是生机勃勃,苏婳婳下意识将身子探出轿撵外,眸间是若隐若现的渴望,轻阖了双目,深嗅着这林间和着泥土芬芳与山野清冽的气息……
第29章 (二更)看着失落和绝望……
轿撵行了好远的路,从风和日暖至薄雾冥冥,身后的皇城早不见了踪影,郊外的树影也愈发萧疏,可队伍半刻都不曾停,直往道清观去。
至圣山山脚下时,正是晨光熹微、朝暾初露之际。
因着山路陡峭,又因着圣山高崇,轿撵与大队的人马不便上山,只在山脚下扎营落脚,至此,苏婳婳由拂絮搀扶着,后头跟着两个粗使的嬷嬷,行过那崎岖又绵绵不绝的山道,头上沉重的冠子压得她委实喘不过气,整个人仿佛是吊在拂絮身子上的一般,腿肚子不住得发着软打着劈儿,待瞧的见道清观的牌匾时已是日悬高天。
江逾白在幻境中头一回见着熟悉的人竟是苏婳婳。
他立身在道清观的正殿石阶上,听着耳边的鸟叫虫鸣声,那槐树上歇了一只蝉,天还不如和热、不过是日头高悬便喧闹了起来,连带着眼前的石阶与云雾都敛了一丝莫名的暑气。
远远望着从山脚下步履蹒跚而来的人,白玉似的珠穗横乱,汗水将额面的发胡乱黏在脸上,,足似千斤沉,一步一喘,待稍近些,才瞧见颊上的妆面早花了,斑驳之下,露出了比铅粉更白皙的面庞来,见着他,仓促之下整了衣冠,又手忙脚乱得缕了冠子,抬手横臂端面,一步步朝他行来。
至跟前,看似毕恭毕敬得朝他行了一个顿首大礼,那是学生子对少师应行的礼,而后江逾白便瞧见这位静瑶公主从宽大的衣袖间露出一双杏鹿一般的眼睛朝他望来,在与他四目相对之际,有半晌的愣神,而后又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直将那满头的珠穗晃得叮当作响。
苏婳婳头回见着她的少师,便是在道清观的正殿门口的一棵老槐树下。
想来那槐树已愈百年,枝丫极茂盛,盛阴之下,星星点点的白如玉色的花苞缀满了枝头,袅袅微风清扫,枝丫上有几片绿叶拂动,将那树下立身站着的人称得丰神俊朗,面如美玉。
原以为国师的师弟合该是个满脸花白胡须的老道,如今远瞧着,竟这般年轻。
苏婳婳心头回想着出宫前嬷嬷现教下的规矩,忙依样画葫芦,行至少师跟前,端面行了礼。
可那少师想来极为严苛,她抬臂顿首许久,都不曾听见叫起,下意识得便大着胆子瞧瞧从袖襟的缝隙间抬了脑袋去瞧,这一抬眸却正撞上了少师淡漠又疏离的眸,可下一刻,少师忽得沉眉,倒似是对她素来不满的模样,那架势,将苏婳婳骇得慌忙低下了头去,哪里还敢乱瞧,眼波流转之际,口中已然略有磕绊说着尊师重道、少师辛劳之言。
因着近年来圣上笃信道法,故而宫内有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眼前这个少师江逾白,也是顶顶有脸面,苏婳婳面上不敢轻易得罪,一旁的拂絮自然也不敢。
又过了许久,拂絮轻拽了苏婳婳的衣袖,小声道,“公主殿下,可入内了。”
苏婳婳抬起头,望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这才发现少师早撇下她兀自入了道清观了。
只得轻敛了裙摆,手扶着批红的门框,迈过宽厚高大的门槛,跟着一道入内。
道观内很是清雅,只是左右一瞧,竟无旁人来引路,拂絮皱起了小脸,被苏婳婳轻按了手臂,小声道,“无碍,如今比之从前在冷宫时,好多了的,是也不是?”
说罢,苏婳婳噙着笑意,朝拂絮眨了眨眼。
拂絮点了点头,寻着路牌牌,自往后院的厢房去了。
待入了厢房,自然要先沐浴焚香更衣,而后再去寻少师行拜礼,以示心诚。
拂絮手脚很麻利,不过如今的活计多有那两个粗使的嬷嬷来做,拂絮只需跟在苏婳婳跟前收拾细软便可。
眼下是晌午,她们行了一上午的上路,不曾用吃食,瞧着时辰,沐浴更衣闭还得先去少师那处拜礼,待回来再用吃食便晚了,也不知少师用过了不曾,心下回转,苏婳婳便吩咐了拂絮去预备一些,晚些时候去见少师,若他不曾用,便好一道了,也是尊师重道的礼。
拂絮应下。
江逾白这头独自在青烟袅袅的殿内坐着,头上高悬“清静无为”四字的牌匾,四下无人,不觉便蹙了眉。
他不曾想到,那只妖物竟也被困在了幻境中,可她好似不识得他,瞧他的眸中皆是茫然与惧意。
江逾白想起方才在石阶上她苍白的脸色来,许是山路难行,面上挂了些汗珠,模样狼狈,便如在衍天宗她被他一掌从方鹤川的魂魄上迫开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不,那时的她面色更惨白,眸间虽无惧色,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绝望。
她匍匐在地上,分明狼狈不堪,却仍旧执拗地抬头去望缚魂灯。
江逾白眸色晦涩不明,如今想来,那日的情形仍历历在目,他在水镜中便将她与方鹤川二人商量着如何夺灯的谋划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记得初初听到他二人妄图以卵击石的计划时,心下的睥睨,而后他便犹如瞧戏一般,看着她仿若跳梁的小丑,她要缚魂灯是要救另一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