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页
林静将瓢里的水倒进铁盆,拿起丝瓜瓤边洗碗边说:“说是枪伤,正好打到了腿关节。”
虽然家属院门口站岗的士兵每天挎着枪,但张秀梅住到家属院一年多,还没真见过别人开枪,也没听说谁受了枪伤。
此时听林静这么说,张秀梅嗬了一跳:“怎、怎么会有枪伤?”
“他那个战友是特种兵,出任务的时候敌人打的。”林静不知道他们出的是什么任务,自然不清楚打中纪明钧战友的是什么人,但既然他们跟国家对着干,那就是敌人。
“那他的伤严不严重?”张秀梅这么问着,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她之前只是被倒下的桌子砸到小腿,就骨折在床上躺了小半年,康复后逢刮风下雨就觉得当初被砸断的地方钻心一样疼。虽然从去年开始她没断过理疗,但阴天还是会觉得酸疼,只是不像以前那样疼得走不动路而已。
但纪明钧战友可是受的枪伤,而且正中关节,结果怕是难料。
林静摇了摇头说:“不太好,当地卫生院医生水平不够,不敢取子弹,辗转送到市医院才动的手术。”
这年头医疗是紧缺资源,很多村镇虽然设了卫生院,但里面的医生大多是赤脚医生,别说医生执照,有的人连医术都没看过几本,更别提取子弹动手术。
而他们出任务的地方比较偏僻,离市里有点距离,路上耽搁了时间,到医院时有点晚。因此子弹虽然被取出,腿暂时来看也算是保住了,但拆石膏后能不能动却不一定。
虽然张秀梅不认识对方,但得知这结果心情依然沉重,叹了口气问:“明钧就是为这事难受?”
林静捏着丝瓜瓤用力擦着碗,脑海里却想起自己走进主屋,纪明钧抬头时的眼神。
痛苦,悔恨,充满了自我怀疑。
这是林静第一次在纪明钧眼神里看到这些情绪。
在林静看来,纪明钧总是笃定又自信的,仿佛只要经了他的手,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现在,林静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自我怀疑。
而他说出来的话更让林静感到疑惑,他说“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林静想了很久,都不明白明明纪明钧早就被调出了特种部队,这次任务不是他定的,人员也不是他安排的,他为什么会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虽然想不明白,但林静清楚地知道,他正为这件事痛苦着。
只是林静不想让张秀梅继续担心下去,没有去强调纪明钧此时的心情,只是顺着说:“他们认识了很多年,关系很好。”
“是哪位?”张秀梅问。
林静说了名字,张秀梅回忆了下问:“他过年那会是不是还来过咱们家?”
“嗯,跟明钧之前在特种部队的战友一起来的。”
“他好像还没结婚吧?”张秀梅又问。
林静沉默片刻说:“说相了个对象,顺利的话下半年结婚。”但现在,一切都说不定了。
张秀梅也沉默下来,良久说道:“还好明钧没打算调回去。”
她心里当然是同情对方的,但说到底只跟人见过一面,最关心的还是自家人。因此唏嘘过后,心里不免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庆幸。
张秀梅只是随口一句感慨,林静听后却是一怔。
让纪明钧悔恨不已的,会不会就是这件事?
……
因为有剩菜,要洗的碗盘总共就四个,就算加上铁锅锅铲也没多少东西,但林静却洗了二十来分钟。
张秀梅知道林静心里有事,就没怎么催她,她的动作便越发磨蹭起来。
直到外面传来纪明钧和张秀梅的声音,林静才回过神,抬头朝外看去。
虽然厨房里的灯泡不够亮,但因为正好照在他脸上,所以林静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似乎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至少明面上是这样,他走进来语气平静地说:“我来洗碗吧。”
“不用,差不多了,再用清水过两遍就好,”林静连忙摇头,问,“你饿不饿?饭甑里热了有菜。”
林静说着擦干净手里的碗,把盆里的水倒掉后,将放在一旁的碗筷放入盆中,再舀出两瓢水倒进去,手脚麻利地清洗碗筷,一遍,再一遍。
纪明钧则走到煤炉前端起饭甑放到案台上,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张秀梅分出来的菜。
因为煤炉一直烧着,盘子边缘很烫,但他心里藏着事没注意,只是放下盘子的动作有点急。
“小心点。”林静刚清洗干净碗筷,看到他的动作忙拿了块干抹布叠起来拿在手里,端着菜走出去。
张秀梅抱着西西转悠回来,看到饭桌上光溜溜的一盘菜,虽然每道菜她都分了不少出来,盘子里满满当当,但看着还是有点寒碜,便说:“这些够不够?我再去打碗汤吧?”
“够了,不用那么麻烦。”纪明钧端着饭出来说。
张秀梅想想却还是觉得有点少,将西西塞进林静怀里说:“我去打个鸡蛋汤。”说完就进了厨房。
纪明钧连忙说:“真不用,等您煮好汤,我饭都要吃完了。”
但张秀梅很坚持:“没事,就几分钟的事。”
“让妈做吧,不然她一晚上都得念叨这件事。”林静坐在纪明钧身边浅笑着说,“你慢慢吃就行了。”
纪明钧无奈,只得放慢吃饭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