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矾楼雅间里,几位闲来无事的朝官吃着热酒,隔着层层珠帘,戏谑着那帮行首与小姐。
汴京到处是朱墙绿瓦,古藤盘踞而上,青绿的榆柳也褪了色,到处都覆着层雪,素白自楼阁寰宇而下,深入茶棚酒馆之上,素净景里还夹杂着头陀诵经声与摊贩的吆喝声,在萧瑟天里增了分烟火气。
初二晚间正巧下了场小雪,到今早时,路面上扑着一层薄雪。脚踩上去,传来鞋靴深陷其中的吱呀声。
司马光下车,给张儒秀递了手,托人下来。他要去销假,张儒秀便带着一众仆从便寻了个馆子歇息着。
“娘子,奔波许久,喝口茶罢。”晴末端上一盏热茶,递到张儒秀面前。
茶盏里冒着腾腾热气,便更衬得寒冬冷天。
张儒秀见晴末穿得单薄,心里满是心疼。
“去翻个厚外罩披上去罢。外面天冷,你穿得又这般单薄。往后还要赶路呢,万一生了病,可如何是好。”张儒秀接过茶盏,说道。
晴末自知理亏,一时又念着自家娘子心善,赶忙去披了外罩,不多打扰她。
歇了半晌,张儒秀正感无趣时,便见司马光匆匆走了过来。
“忙完了?”张儒秀起身接着他。
瞧出来司马光赶得急,衣氅上都升了一层冰霜。从外面过来,呼着冷气,一身冷冽之意。
“是啊,忙完了。司里交代了些事宜,又照例走了些过程。我怕你等得无聊,处理完便赶紧走过来了。”
司马光从冷天里赶来,手还热着。反倒是张儒秀,在点着火炉的小屋里待着,手还是那般凉。
司马光牵着她的手,往屋里面走。
“如今销假的事也办完了,要赶紧回滑州么?”张儒秀拿不准这事,便出声询问着司马光。
她想着先前的赶路情状,本以为司马光会开口说是。却不曾想,司马光听过这般话之后,并不急着回话。只是带着她走到窗子边,瞧着阁楼下的景。
“你瞧。”司马光伸出手,指向一处。
“过了几年,汴京城里还是那般景色呢,半点未变。”司马光手指点到处,是大内禁中。
张儒秀点头说是,不明觉厉。
司马光瞧她一脸疑惑,低眉敛目,轻笑着她的无心。
“既然事情都办完了,那就不急着赶路了。下去走一走罢,今日离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司马光说得动情,叫张儒秀口中拒绝的话也无法说出。
“随你。”张儒秀歪着头回道。
司马光牵着张儒秀的手,走在长街之上。
“这条街……”张儒秀望着街旁熟悉的景,心下一片了然。
这正是二人初次的地方。
那时她方穿越而来,一脚踢碎了街边摆着的水瓮。众人围观议论之时,是司马光出现,给她解了围。
“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呢。”张儒秀话里颇为感慨。那时候,她没想过之后会与身旁人发生那么多纠葛。如今想来,成婚前她的那些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啊。
她的前半生平庸顺畅,想法也大多单薄浅淡。
司马光听罢这话,微微一愣。
他叹口气,将心里积攒已久的话,给说了出来。
“岁岁,其实我早见过你了。那些情意,也是在那时候给生上来的。”
他觉着如释重负,可张儒秀听了,心里蓦地一沉。
不过她还是选择继续听司马光说下去。
“那年我要赴试,整日里读书写字,生活一成不变。某日,我坐得烦闷了,蓦地想出去到街上走走,放放风。那日,我在某个小巷子里看见了你。你瞧起来一脸疑惑,好似觉着周遭一切事都无比陌生一般。之后连着几天,我都能在不同巷子里,不同街道之上,瞧见你歪着头,四处望着,不知所云。我早见过你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张儒秀仔细听罢司马光这一番话,心里仍满是疑惑。
她明确记着,她穿越而来那日,站的就是脚下这方土地。
她不确定,司马光口中的一脸疑惑的她,到底是原身,还是穿越而来的她。
司马光陷在回忆里,一时没能察觉到张儒秀的失态,只是继续说着:“想来,动情是一件无法准确形容出的事。那时瞧见你,心里便暗自生了情意。成婚后,你也问过我,为何会对你那般好。你说,明明只见过几面,问我为何总是那般深情。那时没有那么多勇气,撒了一个谎,便要扯万般个谎来圆。我想,只要一直对你好,总有一日,你会回头来看看我。只是没想到,曾经那些心愿,如今都一一实现了出来。”
司马光说罢,又问着:“岁岁,你会介意我先前的不坦诚么?”
这话说罢,他才注意到张儒秀脸上的不对劲。
“怎……怎么了?”司马光还以为她心里存着芥蒂,试探地问道。
没有回话。
张儒秀兀自撇开了他的手,面色颇为凝重。
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憋了半晌,也只能问一句:“你觉着先前出落于大街的我,与碰见在街上踢碎水瓮的我,有何不同?”
司马光见她认真,也赶忙正经起来。想了一番,回道:“并无区别。”
说罢,见张儒秀置气地兀自往前走,司马光赶忙跟了上去,解释着:“岁岁你信我。我记得你的眼神与神态,确实并未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