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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舒嫽想起自己的那个梦,梦中自己深陷牢狱,生死一线,醒来后一身冷汗。
没想到美梦不长,偏偏噩梦成真。
这牢房完全没有因为里面关着是她丞相大人而给几分薄面,还是该黑的黑,该冷的冷,舒嫽坐在一摞稻草上,恍惚回到云州的土匪寨子里,继而不免想到那时身边的人,便揉揉眉心,强迫自己不去想了。
幸而那日早朝之前,她已经将一切安排好,派人传信太子,让他切勿轻举妄动,又和关系密切的大臣交代些事情,府中的事务也统统安排了大概,是以就算沦为阶下囚,也好在并无后顾之忧。
只是这几日来,细罗她们怕是要担心坏了……
她方想到这儿,竟真听到了锁链响动,舒嫽心中讶然,心想难道还真的应了自己的那个梦不成,她转过头,牢门前站着的人竟然是皇上。
狱卒恭恭敬敬的将门打开,李公公左瞧瞧右瞧瞧,又伸手摸了一把栏杆,急忙嫌弃的掏出帕子擦干净了手,他恨不能重新将这里铺上一层金砖才让皇上进来。
皇上却恍若未觉,就这么踏进了牢房中。
舒嫽略有慌乱之余立即起身下拜“罪臣舒嫽叩见陛下。”
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道:“今日是立冬,朕来给你送些御寒的衣物。”
李公公这时上前来,将手里拿的东西系数堆在舒嫽身侧,都是宫里拿出来的,件件都是好的。
同时小声同她耳语一句“舒相可快跟皇上服个软吧。”
舒嫽有些恍然,已经立冬了么?怪不得这样冷,颇有些寒意透骨的味道。
看来皇上没打算将自己直接冻死在这里。
她垂下眉眼:“罪臣谢皇上关怀,舒嫽愧不敢当。”
皇上冷笑一下“愧不敢当?难为你还知道愧不敢当。”
舒嫽顿了一下,还是轻轻地道:“死牢是污秽之地,陛下万金之躯,按规制不当前来。”
皇上盯着她,目光冷似寒锥,似乎要将人从骨子里洞穿,半晌却忽然笑了“你跟舒端允,还真是如出一辙。”
端允,是他父亲的表字。
舒嫽在这个问题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罪臣不及父亲万一。”
皇上似乎也认同,微微点了点头,接着饶有兴味的问她“那你跟朕说说,舒端允他都教了你什么,教得你这般不怕死。”
舒嫽没想到皇上会这样问,停了好半天,才缓缓开口,将那些从未为外人道的话在这牢房之中,在君主面前娓娓道来。
“我父亲说过,读书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似我与他这般有幸,生于世家,不必为饱腹奔波,更要勤勉务学,经世致用,敢为人先,为黎民苍生谋一谋福祉。”
皇上的声音骤然严厉,仿佛方才的和颜悦色都是伪装,他厉声问道:“你们父女二人的为黎民谋福祉,便是和自己的君主作对,左右皇储吗?舒嫽,就冲这一点,朕早该杀了你!”
舒嫽平日里每天战战兢兢,担心伴君如伴虎,生怕一言不慎触怒皇上便小命不保,此时却抬眼与皇上直视,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太子殿下虽过于仁柔,但宽悯慈悲,胸怀广大,更可广纳善言,若有名臣在侧辅佐,仍可为一代守成之君,或许有朝一日,经过历练,可为圣明君主,秦王殿下刚愎自用,狭隘偏私,喜爱钻营旁门左道,绝不是帝王之才,皇上难道看不出来么?”
这些年来,太子如履薄冰,堂堂天潢贵胄,敛尽锋芒,他不擅权谋,但绝非无能之辈,这一点,她知道,她父亲更加明白。
说到底,她父亲忠的是社稷黎民,从不是皇权。
而这些年来,自己继承父亲遗志,这条路走过来,其实并不十分容易,也有惶惑动摇的时候,可是越走,便有什么东西在心中越发明晰。
此时她目光灼灼,神情切切,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比澄澈,对着圣上愤然诘问:“皇上当真以为,比起太子殿下,秦王能够成为明君良主吗?还是只是因为,旧年同故皇后娘娘的一点私怨才迁怒于太子殿下!”
她当面毫不犹豫的戳破皇上心中旧伤疤,即使她不知那是什么。
“你!你!”皇上手指着她,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若是振阳在侧,舒嫽毫不怀疑他会举剑劈了自己,李公公慌忙跪下,连声道:“皇上息怒,舒相年少气盛,才会如此口不择言,皇上息怒。”又偷偷拉扯舒嫽的袖子“舒相还不快跟陛下认错。”
皇上目眦欲裂,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不知过了多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混账东西。”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李公公勉强支起这老胳膊老腿站起来,连忙跟上,他最后望向舒嫽脸皱得厉害,显而易见的谴责她不识抬举。
舒嫽跌坐原地,颓然的的笑了一下,看来自己这次,是彻彻底底将皇上得罪了,但这些话,自己不说,又有谁能说呢。
接下来的日子,她几乎是打定了主意等死。
舒嫽想,皇上约莫是不准人来探望自己的,是以自己这牢中岁月无人问津,实在清寂。
没想到几日之后,圣旨下来,将她的罪名网罗了一大堆,最后竟然只是褫夺相位,贬为江州知州。
舒嫽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一般,而且竟然不是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