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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繁大场面经历得多了,哪怕心中难过,面上仍是笑嘻嘻地,附和着母亲,又哄了几句,这才离开杨夫人的宅子。
长随适时地凑上来,车马已经套好,刚要载他回去,却听他发话:“去平舆侯府。”
听见他这么说,长随们也不以为意。
这位主子一向悠游随性,想到一出是一出,与谁都谈得来——除了将“规矩”刻到骨子,一副阎王脸的人外。
很显然,平舆侯隋辕不在此列。
杨繁之所以临时改了主意,也是有原因的。
他本对苏沃没太大意见——你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你,我们两人虽是兄弟,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保持表面上的敬意就可以了,真要兄友弟恭,倒不是做不出来,就是心里都不会当回事罢了。
但刚才,杨繁与杨夫人说着说着,忽然回过味来。
没错,苏沃现在的手段确实不够高明,之所以能成事,倒有一大半是林宣等人顾忌圣人。可苏沃敢想敢做,要是被他打开了这一门路,岂不坏事?
苏沃有多聪明,做事有多周到,杨繁是清楚的:自己需要反复读的东西,苏沃过目不忘;打小仆人就都说苏沃好,说杨繁闹;至于身手,那更不用说,自己不睡到日上三竿就起不来,苏沃却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自己之所以不亲近苏沃,也是有原因的。一是幼时苏沃在宫里,见面少;二是苏沃知晓不能住在宫中后,性子有些古怪,自己不敢靠近;三便是懂事之后,大义公主的私下教导。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傻乎乎地当他的好弟弟了,哪有今天的事情?
人都是会成长的,苏沃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万年公主是女流之辈,想要继承皇位,最重要的两关——****和生育都还没过;临川郡王年纪小,尚且看不出本事。再让苏沃成长下去,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哪怕圣人天纵英才,那又如何?太宗皇帝不厉害么?仍旧阻止不了嫡长子和嫡次子厮杀;世宗皇帝是万乘之君又如何?还不是没能保住怀献太子,让他被魏庶人害死了?
苏沃……可不像圣人那么宽厚大方……
杨繁打定主意坑苏沃一把,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等打定了主意,侯府也到了,与隋辕推杯换盏之际,便笑嘻嘻地说:“我带来的东西,不知道您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去弄合您心意的来,劳烦您在圣人面前为我张张目。你看我也老大不小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
隋辕虽心眼不出众,到底长在高门,听多了百转千回地婉转措辞,鲜少有这么直白地说,我给你送礼,您给我跑个官呗!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你呀,你也是时常能见到圣人的,这一套,你在圣人面前直接说不就好了?”隋辕爽朗道,“明明能直接做,却偏偏要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怎么了?莫非是想做我家女婿?”
杨繁心想,您这话要是被侯夫人知道,耳朵肯定又要受罪。再说了,您家的女儿,我也不敢消受。
平舆侯畏妻如虎早已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他的夫人大名鼎鼎,将门虎女,拉得开一石弓,柳叶刀虎虎生风,马鞭更是使得好,拳脚么,应付三五个人不在话下。女学学生的骑射,都是这位朱夫人负责传授的。很少有人知道,自幼就养在当利大长公主膝下,进退有度,笑不露齿,出口成章,典型高门文雅淑女的平舆侯长女也是酷肖其母,看似纤纤弱质,眉目秀丽,拳脚功夫却着实不弱,真要打起来,杨繁这等疏于练武的懒惰性子,关上门只有挨打的份。
隋辕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免有些讪讪得,又有些庆幸,幸好杨繁不是个嘴碎的,否则女儿的清誉不就有损了么?
杨繁见他不自在,也不促狭,继续央求:“圣人一直觉得我爱混闹,还没长大,我也想做出点成绩给圣人看。您就行行好,帮我这一次吧!”
他知道,隋辕是个厚道人——不厚道的人,不会得当利大长公主偏爱,也不可能令家中一派和睦。毕竟,这个社会到底还是男人说了算,朱夫人就是再能打,不是隋辕让着,也不可能活得那么肆意。隋辕的女儿也是一样,如果不是隋辕点了头,谁敢让千金小姐真去习武?读书绣花,方是本分啊!
果然,隋辕一看到杨繁,就想到他爹没了,养母也没了,亲妈还不能认。虽说也是侯爷,但身份实在尴尬,免不得心软,便道:“那成,下次我见了圣人,就对圣人提一声。圣人一向讲理,如果你先见到圣人,你也能求一求。免得圣人觉得你还要迂回曲折闹圈子,指不定恼了你。”
杨繁心中赞了一声,圣人果然有眼光,平舆侯再忠厚善良不过,便主动将杯子斟满酒,与隋辕喝了起来。
隋辕记下这件事,到底有点脑子,与夫人商议一番后,就决定先去探探底——朱夫人与纪清露一向交好,论进宫的频繁,这对夫妇自然及不上纪清露,便先在纪清露这里透了点口风。
纪清露会意,下次觐见秦琬的时候,便提到了这件事。
秦琬听了,有些诧异:“我上次见阿繁,他仍是那副半点事情也不理的散漫德性,怎么忽然想到要上进了?”
难道是博望侯府最近开销比较大,杨繁缺钱花了?也没听说啊!
纪清露也是打听过的,闻言便笑道:“听说他往绸缎庄跑得比较勤,想来是受了些启发吧!”